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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多情無情

  南汐恨著南浦,南浦從她的眼中看了出來。


  趙耿離開了相思樓。


  不知南汐用了什麽法子才令應天長沒有追究此事,但他對南汐確實好,千般溫柔,萬般嗬護,恨不得將世上所有的好都給她,即便南汐對他冷如冰霜。


  而這一切,南浦都看著,因為他是南汐的護衛,她要讓他看著應天長如何對她好,她又在應天長麵前百般羞辱他,他們的兄妹情義隻剩下了怨恨。


  而應天長總是默默看著他如何被自己的妹妹羞辱,看他如何狼狽,那雙眼眸總是深邃而帶著點邪肆,有些輕蔑,有些讓人看不透。


  三個月後,南汐有了身孕,應天長並未表現得多麽喜悅,但南汐砸了一屋子的東西,她暴躁,憤怒,不甘,她竟會有那個男人的骨肉,她恨!

  而這一切情緒,她都發泄在了南浦身上,她責問他:“你為何要出賣我?你得到了什麽?你開心麽?”


  她有時候癲狂得不正常,歇斯底裏,時哭時笑。


  但他隻有沉默,甚至無法給她安慰。


  他本可以解釋,但他不願意,南汐的不幸,全都源於他的不是,這是那男人給他的懲罰,他不得不受,他陪著南汐一起痛苦。


  南汐懷孕三個月後,終於安靜了。


  她病了,她和肚子裏的孩子都在一天一天死去,相思樓請來最高明的神醫,神醫說,這是因為鬱結於心所致的病,隻有荊棘山的鬼蓮花可以治此病。


  所有人都沉默了。


  荊棘山是什麽地方,無所不知的相思樓自然是人人曉得,那個地方是出了名的凶險,進去之人,百人裏才能出來一人,就連相思樓也無人敢往。


  南浦道:“我去采藥。”


  青禾驚道:“你瘋了麽!那地方出來的都是死人!”


  南浦道:“若我不去,夫人隻有一死,若我去了,她還有一線生機。”


  青禾還欲再勸,卻突然對上一雙了無生氣的眼,喉嚨裏的話再說不出來,她看了眼應天長,這男人一言不發,隻是饒有興味地看著南浦。


  南浦連餘光都沒給他一眼,提劍消失在料峭春寒中,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決絕。


  應天長看著那個背影,幽幽藍眸依然深邃。


  一個月後,相思樓在天山的分舵送來養在水中的鬼蓮花,沒有南浦。


  應天長看著那朵漆黑的蓮花,漫不經心問:“南浦呢?”


  來人支吾了幾聲,道:“生死不知。”


  應天長也不知為何,心中微微一動,閃過一瞬間的疼痛,卻也隻是一瞬,他的神情依然是那般漫不經心。


  “什麽叫生死不知?”


  “南護衛到分舵時早已氣息奄奄,吩咐了幾聲後便昏死過去,他傷勢過重,隨時都有可能喪命。”


  “哦……”這一聲,微微拖了尾音,不知是何意思。


  病倒在床上的南汐卻睜開了眼,蒼白的病容上,那雙眼大而無神,呆呆地看著輕薄的紗帳。


  “你想見他麽?”應天長問。


  南汐點了點頭。


  “那就將南浦送來相思樓吧,無論是生是死。”


  “是。”


  南浦再次回到相思樓時,他已無性命之憂,隻是身體虛弱得很,那神醫來看了他幾次,某一次拿了一隻碗一把小刀,對他道:“鬼蓮花入藥,需得病人至親的血肉為藥引。”


  南浦並不吃驚,他伸出蒼白勁瘦的胳膊擺在神醫麵前:“要多少,你都拿去。”


  神醫小心翼翼地割了他一塊肉下來,南浦咬著牙,也沒覺得多痛。


  至此,每隔三日,神醫都會來取他手臂上一塊肉,很快,他的一隻手臂再無一塊完好肌膚。


  他聽說夫人醒了,夫人能吃飯了,夫人能下地了……每一次聽見,他就覺得自己在一點一點地活過來,南汐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牽掛。


  某一日神醫割完他的肉之後,他想倒杯水,布滿傷口的雙臂卻連杯水都拿不穩,巍巍顫顫地摔落在地,他艱難地蹲下|身子去撿,眼前卻出現一雙精致的繡鞋,有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地麵,連綿不絕。


  他抬頭,是許久不見的南汐,她的麵色好了許多,雙目直直地看著他,滿臉淚水。


  南浦訕訕地站了起來,一陣頭暈目眩後總算站穩,他低著頭,恭恭敬敬道:“夫人。”


  南汐猛地撲上來抱住他,大聲哭道:“哥哥,我錯了!我錯了!是我該死!”


  南浦的身子僵硬了許久,慢慢地醒悟自己並非做夢,那隻滿是傷痕的手臂抬了抬,輕輕拍著南汐的背,他的眼睛有些模糊,他依然覺得自己對不起她。


  南汐不再恨他,是他這半年來最開心的一件事,他看她病情一日日好轉,他們如以前那般閑話家常,相依為命,他覺得他所有受過的苦難都值得。


  應天長對他們兄妹不置一詞,隻是看他的眼神越來越危險。


  他與南汐過了幾個月的好日子,直到她臨產。


  她是難產而亡。


  直到閉目的最後一刻,她都握著南浦的手,她重複地說道:“哥哥,我錯了,我對不起你……”


  他不知道南汐究竟知道了什麽,但他已來不及問。


  至始至終,她都沒有看過一眼應天長。


  南浦抱著她的屍體失聲痛哭。


  應天長沉默地看著一切,神情不見悲喜,那雙幽藍的眼眸閃著寒光,越發令人看不透。


  南浦大病了一場,他在病中喚著南汐的名字,想起他們一起成長的點滴,這一生,他都虧欠了她。


  猛地,有人拽緊了他的衣領,那股暴虐的氣息將他驚得清醒,卻對上一雙幽藍的眼,他迷茫地看著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應天長又猛地將他摔在床上,嫌惡道:“你這種人,是不是隻會對別人產生畸形的情感?”


  南浦怒道:“你可以侮辱我,卻不可以侮辱汐兒!”


  “哼!”那人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南浦的病好些時,去見了他那剛出生就沒了娘親的外甥,遠遠的,他聽到了嬰兒的啼哭,他加快了腳步,進門卻見乳母坐在炕上嗑瓜子,孩子在搖籃裏哭得撕心裂肺。


  他連忙過去抱起孩子,才發現孩子下身已經尿濕,一片冰涼,白嫩的肌膚凍得青紫一片,他狠狠地瞪著那乳母,那乳母嚇得腿軟,跪在地上一個勁兒求饒。


  那一刻,他真想殺人。


  從此後,他親自照料孩子,就連乳母喂奶,也要青禾替他看著。


  隻是,那個薄幸的男人已經完全忘記自己屍骨未寒的妻子和剛出生的孩子,他又開始徹夜尋歡,笙歌豔酒,曼妙歌舞,美人如玉。


  那靡靡之音半夜吵醒了孩子,南浦去理論,那男人當著青樓女子的麵羞辱他,他隻能抱著孩子跑到很遠的地方,郊外有一戶人家,他請求那家的農婦收留孩子一晚,他隻要在門口守著便是。


  那一夜下起了冬日來的第一場雪,他靠著一顆枯老的樹,不知何時睡著了。


  半夜他被一股大力推醒,眼前是一雙冰冷的藍眸,那男人手裏抱著啼哭的嬰孩,對他嘲諷道:“你想抱我的孩子逃走,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以後不準靠近他!”


  言罷,轉身就走,高大健碩的背影筆直而陰鷙,黑色的披風被風雪吹得獵獵作響,這個男人,他強大,他也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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