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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秦淮美人

  禪宗五祖喚諸門人總來,欲看各人智慧,令諸門人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若悟大意,可付衣法,為第六代祖。


  其弟子神秀偷偷在牆上書一偈曰:“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五祖令門人炷香禮敬,盡誦此偈,卻告之曰:“此偈未見本性,隻到門外,未入門內。”


  慧能不識字,聽聞此偈,托人亦書一偈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後五祖將衣缽傳於慧能,是為六祖。


  而六祖圓寂之後,真身存於南華寺中。


  步月卻不明白,南下南華寺,為何要取道去往那金陵煙水繁華地。


  夏雲峰笑而不語,隻吩咐了葛淵哪裏最是繁華鮮豔便去哪裏。


  步月看看葛淵背後兩把大刀,高大健碩的身形,沉穩的內息,讓如此人物當了一路的馬夫,實在暴殄天物。


  這葛淵不似臨江山莊其它人,他不是門人,而是奴隸,隻忠實於夏雲峰一人的奴隸,他可拋卻愛恨喜怒,可拋卻親朋友人,甚至自己的性命,對夏雲峰的忠誠是他活下去僅有的信仰。


  這是他親口對步月所說,當然,後麵還加了一句,若他再敢做出對夏雲峰不利之事,他會令他生不如死。


  這個“再”字極有深意。


  步月微微一寒,腦中浮現夏雲峰被自己□□一整夜後的模樣,不知當時葛淵見了是何等表情……


  有紅梅新唱,香陣卷溫柔。


  且華堂、通宵一醉,待從今、更數八千秋。


  公知否,邦人香火,夜半才收。


  金陵的秦淮,是它所有的空華絕唱。


  秦淮之夜,是它最妖嬈朦朧的未央迷夢。


  且看那花船燈如晝,闌珊疊夢般晃悠在粼粼水中央,夜風隱隱送來絲竹靡靡,琵琶管弦都是未了的情牽,歌舞妙影,旖旎朦朧,醉了多少王孫公子,英雄才傑。


  四百年來夢一場,依舊是滿眼的濃歌豔舞,秦淮醉夢。


  遍地風流處,他步月自是常客,光姘頭都不知有多少,剛一露頭已被好幾個女子拉著嗔罵道“死鬼!又滾到那個女人懷裏了,竟是這許久都不來看奴!”


  步月三言兩語哄得那些女子嬌笑不止,片刻後左擁右抱,留下一眾目瞪口呆之人,其中夏雲峰的臉已黑成了鍋底。


  此後,他被夏雲峰套上了一個猙獰的惡鬼麵具,走哪嚇哪兒。


  於是,花紅柳綠宴浮橋,環肥燕瘦錯花眼,步月在這胭脂翠粉地流連多日,卻也隻能看看過把幹癮。眼睛卻早冒出綠光,活像餓了十幾日的惡鬼見了滿桌珍饈。


  白檸卻是一副霜打的茄子模樣,拉著步月問:“藍眼睛會不會又打南浦叔叔?”


  步月不耐煩地揮揮手:“你都第三十八次問我了,若是擔心,何不跟了他們去?”


  “藍眼睛凶我……”白檸可憐兮兮地揉了揉白嫩的臉蛋,低下頭故作哀怨,卻沒等來安慰。


  抬頭看去,步月的脖子都要扭到後腦勺去了,眼睛直盯著一個綠衣的婀娜背影,看那步態風姿,竟是有股說不出的媚氣妖嬈。


  白檸看了眼夏雲峰,夏雲峰卻沒事人般,竟也對一個衝他拋媚眼的女子微微一笑。


  既然夏雲峰不管,白檸自然不忘提醒他:“阿月,你都不舉了,這些姐姐你便是再看也無用。”


  “你……”步月比霜打的茄子還蔫了三分,煙杆往他腦袋敲了一記,“你心裏不痛快,非要拉著我一起不痛快!”


  白檸認真點頭:“不過,阿月,你究竟是一夜幾次,才會導致縱|欲過度到不舉?”


  步月抬手便打,白檸連忙躲開大叫:“你打我,我便告訴所有人你不舉之事!”


  他忙向左右望去,好在周遭人不多,有幾人看了過來,也未駐足。


  步月咬牙切齒,恨不能生吃了那隻兔子,白檸卻笑嘻嘻地湊過來:“阿月哥哥,你跟人家說說那晚你究竟是如何不舉的?”


  步月瞪他,一張惡鬼獠牙的麵具襯著一頭卷卷的長發被夜風吹起,狂狷猙獰,分明是要吃人的表情。


  白檸眨著好奇的大眼,分毫不覺氣氛不佳。


  於是他恨恨地瞪了眼一旁看戲的夏雲峰,夏雲峰若無其事地搖著扇子,抬頭望天:“十五月圓夜,燈花美景秦淮河,美人如歌。


  步月囂張的氣焰頓時偃旗息鼓。


  他差點忘了那該死的“噬心”,而夏雲峰體內的“冰心”毒除了讓他變一日僵硬冰冷的活死人外,竟是不痛不癢,這筆買賣當真是虧了!

  步月暗自咬牙,那與夏雲峰相視而笑的紅衣女子卻盈盈走了過來,隻見她生得一張白淨瓜子臉,黛眉清淡,眼波似水,雲鬢微疊,綴了一隻鎏金嵌了紅寶石的簪子,一把烏發撥到左側胸前,端得是一種風情,萬般銷魂。


  那女子微微一幅,大方道:“奴家閨名便是如歌,公子好眼力。”


  夏雲峰微微一笑,如劍的眉峰輕揚,也是灑脫恣意,又帶幾分癡迷醉意,他彈了顆藥丸給步月,“這是你的藥。”又對白檸道:“我去去就來,你看好阿月。”


  言罷,牽著那女子入了煙花闌珊的夜色中。


  秦淮的河麵上,燈花五色迷離的倒影粼粼,夜歌生香,圓而皎潔的明月落在上麵,隻不過是碗口大的一個銀盤。


  白檸一臉羨慕地目送如歌離去,耳邊聽得一聲冷哼:“什麽正人君子,依舊躲不過皮相的誘惑!”


  頓了頓,他似想到什麽,又哼了幾聲,匆匆往來時的路上去。


  他身姿修長,步態隨意,一頭黑發卷曲散漫,染了秦淮的旖旎柔情,橘色的袍子仿佛融進這般燈火迷離的夜色中,隻覺他也是這滾滾紅塵中的一朵煙花。


  綠影婀娜,美人如歌,又怎及他一次轉身,一個背影。


  白檸愣愣地看著這背影,漆黑雙瞳中倒映一片璀璨繁花燈火,那一刻,自己也不知想著什麽,腦中浮光掠影,也不過是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語。


  浮世紅塵,誰都不配擁有這個人。


  待那人走遠了,他才回神追了過去,卻見那張猙獰的鬼麵對著河上花船,燈火落在那麵具上,竟有幾分的寥落。


  耳邊響起低揚的蕭聲,嗚嗚咽咽,與這未央的靡麗燈花格格不入,婉轉低徊處,傷感不盡,聽著聽著,隻覺那萬丈的燈花都漸漸遠去,耳邊隻有蕭聲徘徊,不知身在何處。


  白檸往那船上望去,紅彤彤的花燈隨著花船微微搖晃,燈火之下,一個白衣女子獨坐船頭弄蕭,他隻看見一個清秀的背影,和被夜風吹起的幾縷發絲,卻也覺得那景象極美,想來是個善感的秦淮美人。


  圍觀之人漸多起來,待得一曲蕭音畢,早有人喝彩連連,那女子緩緩站了起來,轉身,麵向眾人。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於我歸處……”


  白檸聽得呢喃,轉而去看步月,卻見他迷茫地立在燈花闌珊處,猙獰的鬼麵下看不見他表情,但那緊繃挺直的脊背泄露了緊張。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這個蜉蝣,出自於《詩經 曹風 蜉蝣》,意思就是:蜉蝣的羽啊,像穿著衣裳鮮明楚楚。心裏的憂傷啊,不知哪裏是我的歸處?意思就是借由朝生暮死的小蟲寫出了脆弱的人生在消亡前的短暫美麗和對於終須麵臨的消亡的困惑。唔……我覺得很適合那個男扮女裝的玉連環美人啊……不要問銀家為神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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