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眾人趕到的時候正有兩個弟子守在夏臨樓身邊,不敢亂動。
夏臨樓一向陰翳的臉呈現出一種灰敗的顏色,雙眼緊閉,嘴角掛著未幹的血跡,呼吸微弱,手無力的垂下想必已經昏迷過去。
離他不遠的地方張紹呈大字型躺在地上,脖子上一條血線,胸口一道猙獰的傷口深可見骨,麵容扭曲雙眼圓瞪,竟是死不瞑目了。
薑凱見師傅和師兄成了這樣,立刻撲了上去,小心的托住夏臨樓的後腰,方便善醫的顧知給他診治。
顧知仔細的給夏臨樓把了脈,又掀開他的衣服看了一眼,蹙起了眉,隨後沉聲道:“夏宗主胸口中了一掌,隻是看著嚴重了些,回頭開副藥服了即可。不過你師兄,是救不回來了。”
薑凱雙目赤紅,環視著周圍,青石板鋪成的道路上有兩塊石板碎裂,路旁的樹有被砍斷的痕跡,夏臨樓的輪椅倒在一旁無人問津,一切都顯示著不久前這裏發生了一場激鬥。
怨毒的眼神定格在顧子文的身上,薑凱咬著牙道:“顧公子不想解釋一下淩教主今天為什麽沒有出現嗎?”
顧子文目光和他對上,沉聲道:“你在懷疑他?”
薑凱冷笑:“除了他,我應該懷疑誰?這裏和我師傅、師兄起過衝突的,事發時不在善知堂的,武功高於我師兄的,這三點全部符合的除了淩教主外還有誰?!”
“你怎麽不說你師傅和師兄互毆導致的一死一傷呢?”
清虛靠在望歸身上涼涼的插了句嘴,薑凱憤怒的朝他吼:“空口無憑,胡說八道!”
“說的好像你指責我家瑤瑤就有證據一樣,你們天鷹閣的人就這麽雙重標準?”
薑凱見說不過他們,憤怒之下口不擇言道:“都說那男人是個狐媚子,果不其然,勾搭了不少人……呃!”
泛著寒光的劍抵在薑凱的喉嚨上,薑凱瞪大了眼驚恐的看著麵色森寒的顧子文,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朝他動手。
“若有證據,你拿出來便是,該擔的責任一分不欠你們的。如果沒有,再胡說一句你就跟你師傅一起留下吧。”
薑凱忍不住戰栗著,細小的血線順著脖子往下流去,內心的恐懼在慢慢放大,喉結滾動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怎麽忘了,在幾年前眼前這位也是個混不吝的主兒,天下就沒有他不敢做的事,更何況隻是殺了他這麽一個沒被放在眼裏的人。
顧善上去拍拍顧子文的肩,佯怒:“沒規矩,把劍放下。”
顧子文“刷”的收回劍,寒著臉轉身就走。事情的指向性太明顯,他不得不懷疑是有人在針對淩汐。
淩汐現在傷著沒有半點反抗能力,如果真有人要傷害他……不行,絕對不能讓他出事!
猛的推開房門,床上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隻有風吹進屋內的聲音,顧子文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來晚了。
“畏罪潛逃了?”
顧子文突然轉身死死的盯住薑凱,薑凱背後一毛,閉上了嘴巴。
“師傅,麻煩您派人去找他。”
顧善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讓他頗為自豪的孩子,目光掃過掛在牆上的竹林圖和窗台上兩個並肩坐在一起的木雕娃娃,點點頭,“好。”
隨即下令命所有白雲宗弟子就算找遍整個白雲宗也得把人找出來,安全的帶回來。
既然是徒弟相信的人,他也得相信才是。
這陣子玩遍了白雲宗的清虛師徒和蘇澗粼都跑出去找人,魔教的人有心幫忙,但是白雲宗的地界他們實在不熟,隻好幹著急。
趙煬依舊沉著臉,雙臂環胸倚著門框一言不發,隻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他身邊的氣溫更低了。
姐妹倆牽著對方的手,焦急的跺著腳。片刻後淩慕言放開妹妹的手,走到筆直的站在床邊的顧子文身側,拍拍顧子文的肩,“姑爺,不會是瑤瑤。”
顧子文彎腰在枕頭下摸索了一陣,掏出一支白玉發簪緊緊的攥在手裏,“我知道不是他。”
淩慕言垂著腦袋,全無平日裏的張揚,“你信他就好。”
“哼,狼狽為奸,不知羞恥!”
薑凱罵完正欲離開,卻見顧子文的劍又抽出來指著他,頓時僵住了身體。
“不會說話以後就別說了。”顧子文轉過頭看著他,沉聲道:“天鷹閣所有人,全部留在這個院子裏,人找到之前,出去一個,我殺一個。”
薑凱不可置信的盯著他,顧子文這是瘋了嗎?
杭啟慢悠悠的晃到顧子文身邊,抓住他握劍的手,“知道你擔心,但是別衝動。我們對這兒沒你了解,就不出去添亂了,你趕緊去找人吧。”
顧子文看他一眼,點點頭,收回了劍。
見顧子文離開,杭啟又恢複成那副老好人模樣,“薑師侄,不來坐嗎?”
薑凱心中惱火,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就見清遠冷冰冰的看著他,立刻訕訕的住了嘴。
……
另一邊,待完全的陷入黑暗之中,淩汐才慢慢的睜開眼,整個黑暗的空間裏隻有他一個人。
睡覺睡得迷迷糊糊之間有人給他下了迷藥,雖然及時發覺屏住呼吸,但還是不可避免的吸入了一些,神智還能保持清醒,可身體卻是一點力氣都沒有,隻好假作昏迷,被人帶來了這個不知道在哪兒的鬼地方。
晃晃手臂,淩汐苦著臉聽著金屬碰撞的聲音,早知道就不跟顧大俠說拿鐵鏈捆他了,現在全讓他自己受了。
一個人待在不透光的陌生空間總是容易引發心底的恐懼,淩汐待了一會兒就覺得全身發寒,隻好思考些東西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真是沒想到綁了他的居然還算是熟人,看他平時那副畏畏縮縮的膽小樣子,竟還有這種膽量,該說小瞧他了嗎?
他綁人的目的很明確,要讓他離開顧子文,但是他綁了他之後把人丟在這兒而不是殺了他,證明還有別的目的,這個目的,大概就是幕後主使的了。
論跟他有過節的,隻有天鷹閣的那幾個,難道他們是想先把他關在這兒再偷偷運走?可是他不見了難道顧大俠不會來找嗎,他們哪有機會,難道還有其他的招兒?
淩汐越想越頭大,隻覺得頭疼,手腕疼,腰疼,腿疼。淩汐歎了口氣,齜牙咧嘴的自言自語:“顧大俠,再不來你媳婦兒就沒啦。”
……
沒有,還是沒有。
從巳時過半找到午時,他們幾乎找遍了白雲宗所有能藏人的地方,依舊沒有找到淩汐。
顧子文越來越擔心,但是這種時候他反而愈加冷靜。
帶走淩汐的就是在他離開臥室去善知堂的那段時間,時間那麽短,淩汐一定還在白雲宗範圍內。
究竟是誰,把淩汐藏在了什麽地方?
腦中突然出現那一片一閃而過的淡青色衣角,顧子文身形突然一頓,是白雲宗的弟子?!
審視的目光掃過身邊每一個白雲宗弟子,他知道他們對淩汐的身份不滿,但是沒想過他們會做出這種事情。是他錯了,淩汐受了傷他就該一直待在他的身邊才對,他不該留他一個人在屋內。
一雙帶著汙泥的鞋映入眼簾,顧子文目光停住,又看了幾眼其他弟子的鞋,抬起頭,“周青。”
周青嚇了一跳,驚恐的向後退了一步,“大師兄。”
顧子文露出一個和善的笑,“我之前在善知堂沒看見你,你去哪兒了?”
“我,我,喂雞去了!”
顧子目光陡然淩厲起來,一語不發的向後山跑去。
離他不遠的顧知正在和顧善說覺得夏臨樓脈相和病狀不符合的事情,見他不對勁,趕忙拉了顧善跟上,路上撞見清虛師徒和蘇澗粼,三人見狀也跟了上去。
外人不知,但是顧子文是知道的,平時沒什麽人去的後山,除了他們這幾日捕魚捉山雞的地方,還有一處地牢。
那地牢多年無人使用幾乎是廢棄的,平日裏連個看守都沒有,更不會有人往這兒來,所以他們之前尋找的時候竟把這邊給忘了。
此時顧子文就站在這地牢門口,望著地牢緊閉的門,門前的泥地上有一個不甚清晰的腳印,後麵齊刷刷的站了一排人。
推開門,光線就照了進去,淩汐不適應的閉了閉眼,然後朝僵在門口的顧子文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你來了啊。”
淩汐一向是意氣風發的,眾人哪裏見過他這麽狼狽的模樣。他此刻隻穿著顧子文早上給他套上的裏衣,長發未束,赤著腳,外衣和鞋子被人隨意的丟在一邊。
雙手被粗壯的鐵鏈捆住吊起,鐵鏈的高度被人設置的十分刁鑽,淩汐必須要墊著腳才能站在地上。可是淩汐的腰根本使不上力氣,於是全身的重量都集中在了雙腕。鮮血從磨破皮的傷口流出,順著手臂向下淌,粘在白皙的皮膚和裏衣上異常刺目。
揮劍斬斷捆住淩汐雙手的鐵鏈,沒了支撐淩汐徑直往下栽倒,被顧子文一把摟進懷裏。
不用再硬撐,淩汐就放心的把全身的重量壓在顧子文身上,感覺到顧子文竟在顫抖想拍拍他的後背安慰他,看到自己一片血糊糊的手腕也沒了那力氣。
顧子文脫下外袍罩在淩汐身上,小心翼翼的將他打橫抱起。淩汐現在渾身都疼,饒是顧子文已經放輕了動作依舊痛的直抽冷氣。
一旁的蘇澗粼看著他這個樣子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湧出來,淩汐痛過之後還有力氣打趣她,“女孩子哭的時候可難看了。”
蘇澗粼揉揉通紅的眼睛,帶著哭腔反駁:“哪裏醜了?!”
清虛拍她的腦袋,“傻姑娘,這個時候應該說你沒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