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左昱被餘飛拉住手腕一路狂奔, 他的心口作痛, 四肢無力, 隨時都有可能變回原形。
“進去。”餘飛打開一扇門, 左右看了看，沈佑正緊追而來，“快一點！”他推了一把左昱, 準備關門，然而沈佑趕到, 抄起鐵棒一橫, 卡在門口。
“放手！”餘飛大喝一聲，伸手要擊向沈佑, 然而門裏亮光一閃，左昱的衣服軟綿綿地掉了下來，遮住企鵝的腦袋。
沈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這不是天天去他攤位上買東西的企鵝嗎？
沈佑瞬間卸了力, 被餘飛看準機會，關到門外。
“左昱！”沈佑一腳踹在門上。
“被他看見了。”餘飛說, 暗紅色的瞳孔牢牢盯住左昱，“身為在人類社會生活的妖精，你太不小心了。”
“左昱！左昱！”沈佑大力拍門，把鐵門拍得咣咣作響。
左昱甩甩腦袋, 用翅膀拍了拍，把礙事的衣褲都弄掉，沮喪地拖著腳步來到門邊, “他會忘記我嗎？”
“左昱。”沈佑又敲了敲門，這次平靜了很多，帶著一點猶疑，“你在裏麵嗎？”
“很快，你聽外麵已經沒有動靜了。”餘飛說。
左昱期待地等了一會兒，他聽見沈佑的腳步聲漸漸遠離。
“左昱是誰？”他聽見門外的沈佑喃喃道。
左昱垂下頭，長長的喙杵在胸前，眼淚一滴滴從眼眶滑落，落在了它黑色的腳掌上。隻差一點了，就差一點點它跟沈佑就能更近一步，為什麽是今天，怎麽會是今天呢？
樂極生悲，說的是不是就是這樣。
“接下來會有人帶你回妖協，你將接受妖協長老會的判決。”餘飛說道。
“你也是妖？”左昱抬頭問他。
“是。”餘飛說。
“……謝謝你。”左昱哽咽道，“如果不是你，我在剛才那樣大庭廣眾下變回去的話，懲罰會更嚴重。”
“舉手之勞。”餘飛笑，然後他蹲下來，與左昱對視。他認真地看著左昱，一字一句說道，“小企鵝，還沒有到絕望的時候，不要放棄，知道嗎？”
左昱看著餘飛的眼睛，暗紅色的瞳孔仿佛會把人吸進去一般，它乖乖地點點頭，長長的喙跟著腦袋上下擺動。
“左昱在裏麵嗎？請開門。”一群人的腳步聲走進，有人敲門。
餘飛站起來，打開門，向門外的人道，“左昱在裏麵，請進吧。”
“您是哪位？”來的辦事員一臉嚴肅，這難道是這隻妖精的人類伴侶？但是這神情，太淡定了吧？或者他也是妖？他知道有一些妖精，會因為跟另一隻妖精間的仇恨，而設計對方被人類發現原型，以此報複。
所以他們審判被發現的妖精的罪行時，這些可能都會加入考量。
“我是餘飛，一個編外人員。”餘飛說。
“不好意思，請您跟我們一起回去，接受調查。”辦事員讓他的跟班們帶走左昱，而他一絲不苟地對餘飛說道。
餘飛笑著不語，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模樣奇怪的吊墜，遞給對方，“我還有事，把這個帶給你們的長老，他不會責怪你們的。”
左昱被帶到門外，有兩三個人在它身周圍看著它，它一抬頭，從人與人的間隙中，看見了不遠處的沈佑。
左昱眼中一亮，用力猛甩翅膀，往沈佑的地方跑去。幾個人都沒想到這隻企鵝居然突然發瘋，它靈活地從他們的腳邊竄過去，往不遠處的人類那裏跑去。
左昱一輩子都沒有跑得這麽快過，它張開翅膀保持平衡，兩隻小腳掌恨不得變成一支滾輪，一下子就能飛到沈佑麵前。
沈佑站在本來就在往這個方向看，他記得自己是來找人的，可是又忘了要找誰。聽見左昱這個名字的時候，他下意識就轉了頭，然後看見有幾個人帶著一隻企鵝出來，然後企鵝突然發瘋，甩掉了看著它的人，奮力往他這兒跑來。
小企鵝跑的時候伸長了脖子，往他這兒捅，好像伸得長一點，就能跑得快一點似的。
撲通一聲！小企鵝腳下不穩，撲倒在他麵前。
“你還好嗎？小家夥。”沈佑下意識就蹲下去扶了一把，聽到自己的聲音時，忽然覺得他說過這句話。
在什麽時候呢？還是說做了預知夢？有時候人的確會有這樣的錯覺。
左昱猛得抬頭，顧不上撲騰著起身，沈佑的手剛扶上它，眼淚就掉了下來，它伸長脖子，啊啊叫著，發出悲鳴。
“不好意思，先生，這隻企鵝我們必須帶走。”剛才被左昱甩脫的人已經來到眼前，強行分開了左昱和沈佑，把左昱帶向他們的小卡車，上麵有一隻籠子。
“請問這隻企鵝會被帶去哪裏？”沈佑跨前一步，問道。
“去它該去的地方。”攔住他的人禮貌地笑了笑，隨後離開。
沈佑回到美食節攤位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
佛朗索瓦在攤子上忙得熱火朝天，沈佑一到，立刻充滿歉意地說道，“不好意思，讓你一個人忙了這麽久。”這是來自法國的米其林三星廚師，他在父親壽宴的廚師團隊中認識的，此次受萬伯伯所托，一起參加美食節。
“沒事！這樣的體驗真是太棒了！”佛朗索瓦滿頭大汗，揮舞著鏟子大笑道。
沈佑係上圍裙，轉頭看見忙得滿頭大汗的貝殼，走過去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誒？”貝殼詫異地放下東西，“老板？你怎麽在這兒？不是說陪那個誰去玩嗎？”
“誰？”沈佑莫名其妙，他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去海洋公園，還專門租了輛車過去，他拿出手機看過，微信裏、通話記錄裏都沒有相關的線索。
“誰？我也不知道啊！”貝殼抓抓腦袋，也想不起來。
“沈佑，有人找你！”戰鬥在第一線的佛朗索瓦大廚嚎了一嗓子，把沈佑叫了過去。
“沈先生，我跟跟您說幾句嗎？”餘飛抱著他女兒，出現在沈佑的攤位前。
“餘先生。”沈佑還記得這是在小吃街上認識的，因為孫遜的手機被偷，他追小偷的時候差點波及了人家的小女兒，他順手保護過，所以就認識了，“沒問題，上次在茶樓我們走得太匆忙了，真是非常不好意思。”
“不要緊的，沈先生，我們借一步說話。”餘飛做出請的手勢，沈佑解下圍裙，跟著他離開。
……
“左昱，我們來看你了。”左昱窩在籠子的最裏麵，聽到聲音，抬頭去看。屋子裏的燈被打開，亮了一點，它適應了一會兒，才看清籠子外的兩人。
“信天，老北？”左昱的嗓子有點啞，它忍不住哭過幾次。
“你還好嗎？”老北問。
“你不是廢話嗎？它被關在這裏能好嗎？”信天埋冤道，眼睛紅紅的，也剛剛哭過的樣子。
“信天，我挺好的。”左昱說。
“好個屁！你聽你的聲音，都啞成什麽樣子了？是不是哭過了？”信天問，他伸手要抱左昱，被堅硬的籠子攔住，“靠啊！什麽破籠子！”
信天一腳踢上去，被一股大力一彈，直接向後倒去，變回了信天翁一路滾到牆角。
老北連忙去接，妖協的籠子都是特質的，看起來四麵都是普通玻璃，其實都是了魔法，可以透明也可以不透，除了幾個法力高強的妖精，普通的妖碰上都會立刻被彈開，並且變回原形。
“信天！”左昱在裏麵急得團團轉，它被關在裏麵，所以知道這籠子的厲害，它一點都不敢碰到籠子。
“他沒事。”老北把變回信天翁的信天抱在懷裏，回到籠子邊對左昱說，“我已經找到妖精和人類在一起的方法了。”
“什麽方法，快點說！”信天在老北懷裏撲著翅膀要出來，被老北強行一按。
“你乖乖呆著，不準折騰。”老北說，然後席地而坐，對左昱說，“就像我上次說的，要通過一個試煉。試煉在一個叫做七重幻境的地方，裏麵有七種不同的氣候，試煉的人必須通過試煉任務，才可以出來。並且，被人類發現的妖，和發現人類的妖必須同時進去，一同完成任務。”
左昱聽完，心已經落了一大半，沈佑都已經忘記它了，怎麽可能願意接受。
“你變回原形的時候，隻有沈佑一個人看到是不是？”老北問。
“還有一隻妖，他說他叫餘飛。”左昱說。
“餘飛？”老北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他怎麽摻和進來的，你們認識？”
左昱想了想，把認識餘飛的過程跟老北說了，還有他那雙可怕的眼睛。
老北點點頭，表情有點嚴肅，“餘飛幫了你大忙。如果按之前的狀況，你會在海豚表演的台上當著所有人的麵變回原形，這麽多人不可能同時跟你參加試煉，這樣你就徹底沒希望了。但隻有沈佑一個人類看到的話，事情還算好辦。餘飛的本意應該是讓所有人都看不到，沒想到沈佑很在乎你，想都沒想就追過去了。”
“你怎麽這麽不小心，都知道自己法力不支了還亂來！”信天在老北懷裏說道。
左昱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掌，默默無言。
這麽難得的機會，它想了好多次，就是舍不得放棄。沒想到釀成大禍。
“左昱，不要自責也不要放棄，我們去找沈佑，一定讓他同意跟你一起參加試煉。”老北製止了信天，對左昱說道。感情中有太多情不自禁，不是左昱可以控製的。
“謝謝你們。”左昱由衷地感動，錦上添花的朋友又很多，但是願意雪中送炭的尤其珍貴。
“相信我們。”兩人臨走前，信天說道。他們走出房間的大門，左昱的籠子又隔絕了外麵的光亮，變回一片漆黑。它小心翼翼地找到了被褥，依偎著縮成一團，抵擋黑暗的侵蝕。
……
“餘先生，我完全不懂你在說什麽。”沈佑站在美食節場地邊緣的樹下，不悅地看著餘飛。
這個男人初見時溫文爾雅，沒想到是個死纏爛打的，剛才跟他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事情，什麽妖啊企鵝的，還有左昱，誰是左昱？
“餘先生，如果你想推銷什麽東西的話請找別人，我對這些神神叨叨的不感興趣。”沈佑放下重話，舉步要走。
“沈先生，請檢查一下你的口袋，裏麵是不是有個小盒子。”餘飛說道。
沈佑不耐，決心打消餘飛的念頭，隨手摸了摸，居然真的在上衣口袋裏找到了一個小盒子。
“你是魔術師？”沈佑懷疑是餘飛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放進來的。
餘飛失笑，“我可不會往一個男人口袋裏放這種東西，你自己打開看一看吧。”
沈佑懷疑地看了餘飛一眼，打開盒子，一枚鑲著碎鑽的白金戒指躺在黑色的絨布裏，熠熠生輝。
“你是不是還帶了一條項鏈，上麵的掛墜和這枚戒指一模一樣？”餘飛又說道。
沈佑將信將疑地摸了摸自己的頸項，真的有項鏈，他從衣領下拿出掛墜，一枚稍大幾號的戒指，就串在上麵。
沈佑愣了一下，飛快排查了自己的記憶，“我想起來了，這是我兩天前去買的。”
“一對男士戒指。”餘飛說。
“我是同誌，買一對男士戒指很奇怪？”沈佑被餘飛看得很不舒服，那種不陰不陽好像什麽都知道的眼神，讓他渾身冒火。
“你還記得送給誰的？”餘飛問。
“當然是……”沈佑脫口而出，卻一下子忘了應該是誰的名字。他好像沒有男朋友啊？沈佑仔細想了想。
“沈先生，你前兩天買戒指之前，是不是還回家出櫃了。”餘飛又說。
沈佑大驚，“你是怎麽知道的？”如果說買戒指還能從櫃台查到實據，出櫃這件事隻有他爹和他哥知道，他們都不會隨便亂說。
“我怎麽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兩件事都是事實，而且你已經想不起來，為什麽會做這兩件事了，對嗎？”餘飛強調。
“對。”沈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他沒有男朋友，也沒有喜歡的人，那為什麽回去出櫃還買了一對戒指？腦抽了？
“我說的左昱就是你喜歡的人，你正準備跟他告白，所以回家出櫃，還買了戒指。”餘飛說。
沈佑一聽，想了想，這聽起來有點太隆重了，但的確是自己會做的事。難道他真的有一個被自己忘了的戀人？而且現在還將遭受審判，如果自己不去幫助他，就要受到懲罰？
“你剛才說他會收到什麽懲罰？”沈佑問。
“它會變成一隻企鵝，被丟回南極自生自滅。”餘飛說，“它本來就是一隻企鵝，不過它修煉成了人形，並且喜歡上了你。不過它現在被你發現了真實身份，所以你被迫失憶，它也將受到懲罰。”
沈佑覺得自己大概在聽玄幻故事，這聽起來像是男男版的聊齋。
……
審判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左昱一直都維持著企鵝的形態，這天一早，被從籠子裏帶到了審判席上。
它身後是圍觀群眾的觀眾席。
前麵的審判長，審判長上麵高台上是長老會，和他們身後空著的屬於妖協會長的位置。
它的左邊是陪審團，右邊是證人的席位。妖協的審判大廳莊嚴肅穆，長久的時光在這裏流逝，帶給所有人強大的威壓。
“這已經是今年第三例被人類發現原型的了。”觀眾席上有人嘀嘀咕咕，其中還有左昱認識的人。
“前麵兩個後來怎麽了？”有人問。
“當然是被流放了啊！有一個原形是獅子，被拉回了非洲大草原，沒多久就在跟別的雄獅搶地盤的時候被咬死了。還有一個是一隻小倉鼠，變回原形後還不死心，悄悄跑到寵物店裏，想再被人買走，可惜來買的是個熊孩子，買回去沒多久就被玩死了。”
“哎，真可憐啊，所以絕不能跟人類交往過密，居然有人還要跟人類談戀愛，真是找死！”
“噓——”立刻有人提醒剛才那人，壓低了聲音耳語道，“別亂說話，聽說妖協的會長大人就有一個人類戀人。”
“真的？那怎麽沒受到懲罰？”
“她都當了幾百年會長了，誰敢罰她？”
“別亂說，會長不是這麽霸道的人！肯定有別的原因，我聽說她和他的戀人完成試煉了。”
“切，試煉是可以免罪，但是完成後再被發現的話就是死路一條了！”
“安靜——！”審判席上，審判長已經落座，他洪亮的聲音瞬間蓋過了所有竊竊私語，威嚴的目光掃過台下眾人，然後他站起身，向高台上坐著的三位長老還有空著的會長席位鞠了個躬，請示道，“都準備好了，可以開始了。”
“嗯，開始吧。”其中一個長老發話。
審判開始，審判長的聲音毫無感情地響起，他見過太多這樣的事例，為了一己貪欲，置妖族的存亡於不顧，讓人類發現他們的存在，這樣的人必須嚴厲地處分。
“左昱，你長期變成企鵝的樣子，到人類的海鮮市場買魚，是不是？”
“是。”左昱答，這是事實，他不能狡辯。
“你蓄意接近人類，在法力不支的情況下仍舊沒有離開，導致被人類發現了秘密，是不是？”
左昱想說不是這樣的，可事實似乎就是這樣，他猶豫了一下，仍舊說道，“是。”
“你以一己私欲，闖下了威脅妖族存亡的大禍。你知不知道，一千年前，曾因為一隻妖精被人類發現了原型，而引來大規模的屠殺，導致妖族的數量銳減一半？從此後，妖協成立，並定下鐵律，妖精不得讓人類發現真實身份，否則將被廢除修為，流放原籍。”
左昱不說話，他早就知道這不可以，但是每次想起那天晚上，它餓得不行，沈佑扶起它，給了它一條魚，它就再也放不下。
“你有兩個選擇，一是被廢除修為，貶回原籍，二是與發現你的人一同參加試煉，如果成功，就能免除罪責。”審判長清晰地宣布道，他並不讚同第二個方案，這樣會讓妖精們心存僥幸，但那是現任會長定下的，他看了看空著的會長席位，會長不知道去哪兒了。
左昱環顧四周，信天倚在老北懷裏哭得傷心，麵前的審判長和長老們麵無表情，而身後的觀眾席裏甚至有人大聲叫好。
餘飛說，不要放棄希望，可是現在，它的希望在哪裏？
“發現你的人類今天沒有到場，第二個選擇自動取消。”審判長又說道，“現在我宣布……”
“請等一等，審判長。”一個穿著大紅色連衣裙的高挑女子出現在門口，大聲打斷了審判長的話。
“會長大人。”審判長起身，彎腰致敬，然後說道，“請允許我先做完這場判決，會長大人，就算是您也不能修改妖協的規矩。
“審判長，您誤會了，我並不打算修改妖協的規矩，隻是我先生帶來一個重要的人，他要照顧孩子不方便過來，我代他將人帶了進來。”紅裙女子說道，她做了個請的手勢，沈佑邁步走進來，看向了站在審判席上的左昱。
左昱難以置信地看著沈佑走進來，一步一步走向他。沈佑在他身邊停下，他們倆之間，隻隔了審判席的一道欄杆。
然後他看見沈佑抬頭，一字一句對審判長說道，“尊敬的審判長，我是發現左昱身份的人。我在此宣布，我願意進入七重幻境，和左昱一同完成試煉，不計生死。”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到這一步啦！今天差點來不及雙更，出門前終於寫完了QAQ
餘飛是妖協會長的老公啦～他不吃企鵝哦！我家小企鵝這麽可愛，可不能成為別人的盤中餐！
謝謝支持，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