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催人老
“都是我不好……”
“我若是當初勇敢一點，早點認清自己的內心，你也不會……”
顧遠待她的一幕幕都在眼前翻來覆去的重演。
“顧遠，晗兒和芸春還在家裏等你……你回來，好不好……”
“顧遠……我原諒你了，我原諒你了，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
“顧遠，你這個騙子……嗚……”
無止境的哭嚎，已經慢慢帶走了她的全部氣力，陸霜跪在懸崖邊，慢慢的，就隻剩下緩慢張開嘴巴的力氣，再也發不出任何哭嚎的聲音了。
可峭壁之下，除了風聲，沒有任何回應。
淩冽的山風中混合著血腥的氣息，卷走了她的最後一絲理智，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訴她，顧遠這次，可能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顧遠……”陸霜哭累了，直直的癱坐在地上，抱著顧遠遺留在懸崖上的一雙鞋子，眼底盡是絕望的神情。
“小霜……”溫牧話到嘴邊，又不得不放下。
陸霜忽然直起身子，一步一步，決然的向著懸崖邊走去。
“小霜，你瘋了嗎？”
溫牧以為她要尋死，嚇得將她拉回到了一個安全的區域。
“放開我！”她拚命的想要掙紮開他們的禁錮，淚水順著衣服，拚命的往下滴落，“就讓我再看一眼，就一眼……嗚……”
“你怎麽這麽傻？”一言不發的熊柏急了眼，大聲對她斥道：“你還有兩個孩子！”
“孩子……”
這兩個字，像一根線一樣，將陸霜的心拉起來了。
雖然家裏有可靠的家丁和奶媽，她也不可能一直耗在這裏等待顧遠出現。
她的孩子，還在等她回家。
陸霜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終於把自己從痛哭中平複了下來。
一邊是丈夫，一邊是孩子，這些事情在她的腦海裏交織翻湧著，壓得她根本無法喘過氣來。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顧遠，你不是說好，要用一生來陪伴我的嗎，你怎麽可以食言……”
“你要是還能聽見……就應我一聲啊。”
陸霜已經沒有力氣再咆哮了，她死死的盯著懸崖下的一片黑暗，可那裏卻沒有給她任何回應。
她也記不清自己在懸崖邊坐了多久，最後究竟是怎麽回到的家。
但第二天醒來，她毅然踏上了回京的路。
在回京的馬車上，她掀開車簾，最後看了一眼欽州的土地。
顧郎，我會好好照顧兩個孩子，會等你一輩子的。
你若是還活著，早點來尋我，好嗎？
這一回，便是整整五年。
顧府的顧公失蹤後，顧府卻沒有像人們預料中一樣沒落，陸霜裁減了一大半的仆人，把所有的精力，都留在了兩個孩子的培養上。
人人都說顧府的陸夫人是個傳奇，單槍匹馬從叛賊手中殺出。雖然小顧公生死未卜，但她仍自立自強，獨自一人回了京城，撫養兩個孩子長大。
當那些貴胄都知道自己家中收藏的畫都是出自這位陸夫人的手，陸霜的生平，就更添了一絲傳奇色彩。
“夫人，今天是秦王來拜訪。”
陸霜安葬了朗月，卻在府中發現了一個和朗月長得極像的夥房丫頭，便把她帶在身邊，喚她作念月。
“今天也是小公子放榜的日子，他天一亮就出發了。”
“讓他去吧。”
陸霜要求很是寬鬆，從不要求他們刻苦學習。
但晗兒和芸春都不是日夜玩耍，不思進取的人。
芸春的畫技已經開始掌握了她的筆法神韻，而晗兒更是勤奮讀書，一路從童生考上殿試，也才不到五年。
“娘！小妹！”顧晗已經儼然像是一個小大人模樣，從門口飛奔進來。
撲通一聲，跪在了陸霜麵前，引得從內房出來的芸春連連發笑，“哥哥這是提前給娘親拜年了。”
“不要胡說。”陸霜看著兩個逗樂的孩子，性格迥異，也是笑逐顏開，趕忙扶起晗兒問道：“怎麽樣？疼不疼？”
顧晗後退一步，小臉上滿是嚴肅的跪下，向著自己的母親，磕下了一個重重的響頭。
“怎麽了？難不成，是中了探花？”陸霜見他這樣，高興的站了起來。
“晗兒感謝母親養育之恩！”
“榜……榜眼？”
她不敢再往上猜了，自己的孩子才剛十歲不到，皇上怎麽也不可能勾選一個黃發小兒做狀元的。
見晗兒還跪地不起，陸霜心中，忽然間有了定論。
“母親，皇上親筆，選了晗兒做狀元。”
“好……好……”她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滿眼都是喜悅的淚水，快要溢了出來。
“來人，備宴。”看著房裏每個人都是欣喜的模樣，陸霜的內心仿佛被什麽東西敲打了一般，她激動之餘，轉身走向了她的房間。
把門重重的關上，幾乎是和外麵的嘈雜隔絕了開來。
“顧郎，你的兒子，可比你優秀多了。”
房內最大的裝飾，就是一個平鋪著顧遠官服的衣架。
陸霜每次想他想的狠了，就會一個人躲起來，偷偷跟他說話。
“我記得你……中舉是十五歲。”陸霜將頭輕輕倚靠在衣袖邊，指腹摩挲著衣服上的補子，就好像顧遠，真的在聽她說話一樣，“晗兒可是十歲，就中了狀元。”
到底是歲月催人老，她記憶中的顧遠，已經開始有一些模糊了。
隻記得斷崖邊的血，觸目驚心。
“我也老了。”陸霜偷偷抹去了眼角的眼淚，輕輕拍打著衣襟，滿臉委屈道：“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啊……”
“霜兒！”
外麵一聲叫喊打破了陸霜的觸景生情，她不禁皺起眉頭，朝著門外喊去。
那是個熟悉的聲音，熟悉到，她竟一時間沒有想起來它的主人是誰。
“怎麽了？”
忽然，她的房門被人推開了。一道陽光從門外灑了進來。
“這麽好的消息，我怎麽能錯過？霜兒，我回來了。”
失憶的日子，他踏過山，問過水，看到了很多很多的花開花謝，也幫助了很多需要幫助的人。
也許是那些善良的饋贈，過往的記憶一點點的慢慢回到了他的心裏，可他總覺得，不知道哪裏空了一塊。
直到他找到了她，他總算是知道自己缺的是什麽了！
這一生，他總算圓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