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別

  遊醫趕來的時候，曲阮神識已經漸漸渙散，喬羿隻能緊緊地握住女人的手，像是要抓住她不停流逝的生命。


  他什麽也不想要，什麽也不求了！

  之前遊醫就說過，曲阮的病沒有辦法根治，能熬到現在，也是因為肚子裏有個孩子，可他硬是讓曲阮多活了一段時間，拖著她，不讓她走。


  如今看情況，曲阮已然不行了。


  遊醫拍了拍他的肩，道：“公主就要生了，你還不趕緊出去？”


  喬羿不想出去，但心裏還報著一點希望，不敢違抗他的意思，起身欲走，可是手依舊被曲阮緊緊拉著。


  遊醫皺眉道：“你還不趕緊讓他出去？再不生，孩子都要死在肚子裏了！”


  穩婆跟在後麵也到了，足足有四個，就連慶豐帝也跟著一起來了，他剛壓下暴亂，滿身血腥，隻站在門外守著，不敢進來。


  曲阮靠著枕頭搖搖頭，深吸一口氣，提著精神說，“讓喬羿留在這裏，我有……我有話要對他說。”


  自古傳說產房汙穢，不應該讓男人靠近，可是既然曲阮都這麽說了，遊醫也知道，她是想交代遺言。


  這一夜，注定不得安生。


  對喬羿來說，外麵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他的眼裏，隻剩下曲阮一人。


  “羿哥，你一定要，好好疼愛他，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你都得……”她說話費勁，但她的未盡之意，喬羿通通明白。


  “好，好，我都知道。”喬羿一雙眼憋得通紅。


  曲阮摸著他的側臉：“我知道……很多事，都不是你的錯，人生在世，諸般都不由己，我不想你戴著枷鎖活下去。”


  喬羿已是哽咽難言。


  他造下了業果，承擔的卻是曲阮。


  從深夜到黎明破曉，外麵的人總算是聽到了一聲嬰兒的啼哭。


  穩婆抱著孩子，遞到曲阮麵前，笑著道：“恭喜王爺王妃喜得千金！”


  “恭喜王爺王妃，喜得千金！”屋內屋外，眾人下跪賀喜，響起聲聲恭賀。


  隻有喬羿眼巴巴地看著大夫，遊醫對喬羿搖搖頭：“你們……單獨呆一會兒吧，她的時間不多了，有話盡快說。”


  喬羿眼睛裏最後的光，也熄滅了。


  他從穩婆手裏接過孩子，輕輕放在曲阮懷裏，一家三口靜靜相擁著。


  “阿阮，是我負你，等來生，再讓你狠狠欺負回來，行不行？”喬羿抱著曲阮，眼淚順著眼眶滑落，滴在曲阮的手背上，燙得她心口微疼。


  曲阮輕輕笑了一聲，“我本來想給你生個兒子，這樣母親才不會說，我斷了你們喬家的香火……”她輕咳一聲，唇邊開出一朵血色的花。


  喬羿想幫她拭去，卻越擦越多，怎麽也擦不幹淨。


  “我把我的摯愛，留給我的至愛……”


  “答應我，好好活著.……”


  曲阮緩緩閉上眼，她實在是很疲倦了。


  曲阮死在了秋天開始的時候，再也沒能看見慶朝的四時盛景。


  ……


  為了恭賀聖上平叛，宮宴當日，喬羿和慶豐帝，還是出現了。


  可是這兩個男人，臉上沒有半點喜色。


  一時間，眾人噤若寒蟬。


  “陛下，臣請旨削藩，自願請命去塞北戍守。”


  四下裏一片安靜，喬羿突然在大殿之下，對陛下請命。


  眾人本都以為慶豐帝不會答應，畢竟喬羿是此次平叛的功臣，若不是他，這慶朝真要換個皇帝來做了。


  可是慶豐帝就這樣看著喬羿，半晌，終於點點頭：“也好，去吧。”他不欲多言，一股深深的疲倦襲上心頭。


  “多謝陛下，臣另有不情之請……”


  “朕會待視蓁蓁如己出。”慶豐帝知道他想說什麽，這夫妻二人，一個比一個會當甩手掌櫃。


  曲蓁蓁，便是鎮北王與安國長公主的獨女，連陛下都要嬌寵著的。


  有些個心思活絡的，已經想明白了，鎮北王，這是在托孤，邊境戰事迭起，說不得哪天，他就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