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請纓
「佑棠?!」怒氣沖沖的容正清一抬眼, 倏然止步,瞬間收斂焦躁,舅甥對視一眼,他便意識到對方有所了解,忙安撫道:「木秀於林,難免招致眼紅小人的流言蜚語, 不必放在心上, 啊。」
「四叔早。」容佑棠口中招呼,眼睛卻下意識狐疑打量親生父親,後者周仁霖一愣,登時勃然大怒, 東張西望幾眼后,壓低嗓門否認:
「你這是什麼眼神?!」
「莫胡亂冤枉人,謠言與我無關!雖然我始終盼著你知錯悔改, 但還沒有老糊塗,不至於傻得在這節骨眼上攪渾水, 毀謗你和太子,對我周家有甚好處?」周仁霖使勁拂袖。
「有無關係, 你自己心裡清楚,我們怎麼知道?」容正清目光如炬,他剛才已經和仇敵爭辯半程,鄙夷地說:「少忙著撇清干係,我不信你毫不知情!這輩子為了榮華富貴,你再三再四地作孽, 自以為聰明,一腳踏幾船,結果接連翻船!自作孽,你活該落水,休得牽扯別人!」
「別人?」
周仁霖冷笑,臉色黑如鍋底,咬牙提醒:「你不願繼續做親戚,可以!不勉強!但正清,佑棠是『別人』嗎?事到如今,全怪你們一意孤行,處心積慮教唆孩子學壞,千方百計排斥我,倘若早早認祖歸宗,孩子怎會背負『大逆不孝』的罵名?冤有頭債有主,忘、忘恩負義的人是我,你們卻挑軟柿子捏、惡意奪人子嗣,難道就沒一點兒錯?」
容正清雙目圓睜,疾言厲色:「你也知道自己忘恩負義?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佑棠究竟為何流落在外、有家不敢回,原因是什麼?平南侯府沒落了,你就想把往事一筆勾銷?做夢!」
「你——」
周仁霖無話可回,氣急敗壞,狼狽窘迫。
容佑棠冷靜抬手:「夠了,都別吵。」
「佑棠,你別急,千萬沉住氣,會有辦法解決的。」容正清小心翼翼地寬慰。
容佑棠無暇懊惱,抬手引請:「走,邊走邊聊,杵著吵架太不成體統。尤其剛官復原職的周大人。」
「哼!」周仁霖臉拉得老長,確實剛官復原職:廣平王遇害,王府一片混亂,平南侯左支右絀焦頭爛額,挑挑揀揀一番后,捏著鼻子吩咐周家父子辦些雜務,遂奏請朝廷寬恕周仁霖,瑞王等人權衡后,准許了。
容佑棠神色如常,輕聲問:「關於謠言,主要傳些什麼?你們何時、從何處聽說的?我居然後知后覺了。」
「唉。」容正清嘆息,無法隱瞞,趕緊細細告知:「具體不清楚,我是早晨醒來聽管家說的:小廝昨兒半夜溜去勾欄院喝花酒,聽見謠言傳得離譜,其一說你的身世、其二毀謗你和太子的關係、其三質疑你的升遷過程。」
「我昨晚親耳聽聞,但估計當時幕後小人剛開始造謠,僅是質疑你何德何能備受重用而已,故沒太在意。」周仁霖補充道。
容佑棠沒多想,扭頭問:「也是在青樓聽說的?」
周仁霖剎那有些尷尬,含糊答:「不是,同僚之間的茶會而已。」
狡辯!物以類聚,你們熱衷的茶會,不都得品鑒歌姬曼舞?容正清嗤之以鼻。
容佑棠倒沒多想,他警惕四顧,穩步前行,分析道:「我確實年紀輕輕升為三品,但政績是實打實的,有目共睹,況且乃陛下深思熟慮后親自提拔,誰敢質疑聖旨?謠言明顯借著我毀謗太子,此刻造謠生事,可謂用意險惡、其心可誅!」
「幕後之人卑鄙下作,不知是否與廣平王被害、南山刺客兩案有關,竟有些像趁太子離京、瘋狂作亂似的。」容正清憂心忡忡。
短暫震驚后,容佑棠定定神,迅速恢復冷靜,坦率道:「一切皆事出有因,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問心無愧。太子殿下實在無辜,他征戰十餘載,立下汗馬功勞,卻因為賞識提攜了我,一再被外界無禮非議。但謠言只能是謠言,永遠不能成真,稍後奏請朝廷派人徹查即可,任何人不得損毀儲君聲譽,否則還想不想在京城立足了!」最後一句,他有意表露兩分凌厲。
「沒錯!假的永不能成真,等太子凱旋,看誰還敢胡作非為。」容正清斜睨仇人。
「看我做什麼?」周仁霖險些氣個倒仰,緊張強調:「我已經解釋了,謠言絕對與周府無關!陛下冊封慶王為太子,佑棠聰明能幹,我後半輩子享清福不好嗎?何必跟著人找死。」
容佑棠立即問:「跟著誰?」
周仁霖眼神躲閃,避重就輕地催促:「早朝馬上開始了,走快些。你們放心,我分得清利弊,絕不認謠言,咱們抵死不認,堅持到太子回京就贏了。」語畢,他步履匆匆,逃避搶步前行。
「喂——」
「四叔,算了,讓他走,免得一同進殿引人注目。」容佑棠悄悄一攔。
「也是。」容正清不得不點頭,如臨大敵地提議:「別慌,別怕,會有辦法的,一會兒下朝後,我陪你去拜訪路祭酒,聽聽他老人家的意思。」
容佑棠腳步未停,嘆道:「恐怕沒空了。您知道的,地方上爆發了傷寒,疫病自古可怕,極易造成百姓恐慌逃難,賑濟時戶部至關重要,私事先放放吧,國事緊急。」
「唉。」容正清竭力掩飾憂愁,踏著方步邁進金殿,平穩走向自己在工部的位置——萬幸,工部尚書是定北侯!郭家自當全力擁護淑妃所出的皇三子,顧忌著侯府勢力,後方官員寒暄時,紛紛避免議論謠言。
但容佑棠的處境卻不妙。他是戶部侍郎,位置靠前,周圍同僚基本家世清貴、多心氣高傲,除了尚書郭遠、同級詹同光之外,暫無至交。
「大人早。」容佑棠站定,照例先恭謹問候頂頭上峰。
「早。」郭遠威嚴而不失親切地頷首,通身浩然正氣,老成端方。
容佑棠又拱手:「詹兄。」
「賢弟。」詹同光佯作不知周圍的窺測眼神,若無其事慨嘆:「愚兄今日可算比你早些了。」
「哪裡。」容佑棠溫和道:「小弟不過偶爾早些而已,多是緊趕慢趕的。」
郭遠悄悄觀察容佑棠,並未看出驚惶失措,當即放心許多,隱忍等待一切發難。
因著主持朝局的兩位皇子和輔佐大臣們尚未現身,文武百官趁機小聲交談,嗡嗡聲不絕於耳。
片刻后,輔佐大臣們一同到場,閑聊聲便漸漸平息了;又片刻,站定高處的太監莊嚴尖亮宣布:
「瑞王殿下、五皇子殿下,駕——到——!」
容佑棠習以為常,飛快站直,垂首等候。
瑞王和五皇子並肩而來,身後分別跟著捧奏摺的御前太監,行至臨時陳設的案桌,五皇子謙和道:「四哥,坐。」
「你也坐。」瑞王年長,落座后不忘招呼弟弟,隨即拿起奏摺,再度仔細翻閱,毫不拖泥帶水,朗聲道:「傷寒疫病突發,威脅三地百姓的性命安危,朝廷今日必須議定救濟對策。五弟,告訴諸位大人最新的情況。」
「好的。」兄弟倆十分默契,五皇子晃了晃奏摺,沉痛宣告:「淳鶴連夜發來六百里加急奏報,據稱,疫病已致一千餘百姓死亡,感染者眾多,混亂中,前日開始有歹徒搶劫各醫館和藥行,官府因人手不足,無力鎮壓。並且,淳鶴百姓不少舉家逃難,大部分順官道南下,湧向秋嶺、善宿兩地,導致染病者劇增,局勢逐漸失控,地方官府懇求朝廷出兵協助。」
瑞王皺眉道:「疫病猛如虎,朝廷昨日已火速派兩萬兵運送部分糧食和藥材,但明顯不夠,諸位大人可有良策?」
文武百官紛紛面露擔憂之色,屏息沉默,慣常等著王侯重臣領頭,。
首輔魯子興當仁不讓,率先出列道:「局勢一旦失控,必有居心叵測之徒趁亂打家劫舍、謀害無辜百姓,後果不堪設想!淳鶴、秋嶺、善宿三處遭受疫情,位於京城西南側,最近的駐軍是數千里之外的關中,遠水救不了近火,老朽認為,是否可以即刻傳令關中馳援?但在那之前,朝廷先增派京城駐軍趕往當地,將染病者集中看管醫治,嚴厲禁止疫病蔓延。」
瑞王贊同地頷首:「魯老言之有理。」
「關於賑災物品,戶部商議得如何?」五皇子問。
郭遠聞言出列,高聲道:「回五殿下:昨日連夜清點,目前有糧五萬石,經太醫院開方、發動大小藥行,配對症葯暫八萬包,後續正緊張籌備,現有物資隨手可以運去災區。」
「好。」五皇子鬆了口氣。
瑞王隨後詢問:「諸位,就按魯老的意思辦,如何?救災如救火,有異議者,請儘快提出。」
文武百官七嘴八舌道:
「魯老大人的法子很妥,關中調兵確實太遠,只能另行設法解燃眉之急。」
「下官贊同。」
「附議。」
……
瑞王和五皇子對視一眼,耳語幾句后,五皇子乾脆利落道:「既如此,初步對策就定下了!那麼,京城防衛主要由沅水和北郊負責,請兩營的代指揮使稍後到御書房詳談。此外,疫病肆虐,極為兇險,令百姓驚惶逃難,按例,朝廷需派一名欽使下去,巡視安撫民心。」
欽使?
全神貫注的容佑棠心念一動,電光石火間,他咬咬牙,當機立斷,出列主動請纓:「二位殿下,下官雖不懂歧黃之術、亦年輕愚拙,但巡察災情應能勝任,並一定儘力安撫百姓,懇請殿下們准許,下官願為朝廷分憂!」
嚯——
這小子果然狠辣狡猾!
趁還沒被彈劾,冒死搶著立功,想將功贖罪吧?
部分官員暗中嘖嘖鄙夷,隔岸觀火。
「你自薦為欽使?」瑞王挑眉。
五皇子目不轉睛:「傷寒可是疫病,每隔幾年爆發一回,死傷慘重。容大人,你考慮清楚了?」
「是!」
容佑棠昂首,毅然決然表示:「下官心意已決,求二位殿下成全。」
「好!」五皇子拍案而起,大加讚賞道:「容大人將生死置之度外,為官赤誠忠勇,不愧是陛下賞識提拔的青年才俊!」
「殿下謬讚了,下官不敢當。」容佑棠垂首謙道,餘光一掃,他敏銳瞥見左側幾個不甘不忿的宿敵,當即冷下眼神,暗忖:
想彈劾?我絕不給你們當朝發難的機會!
與此同時
西北軍營上下歡呼聲震天,主帥書房內卻冷清肅穆。
太子脫下盔甲,僅著裡衣,赤身露出左胳膊的刀傷,軍醫正謹慎清創包紮。
「傷寒疫病?不知多少百姓要遭殃。」趙澤雍憂慮頭疼,他暫未獲悉容佑棠離京的消息。
副將安慰道:「殿下且寬心,咱們重傷蠻族元氣、大獲全勝,您隨時可以班師回京。」
趙澤雍點點頭,沉聲吩咐:「本王連夜回京,你負責清掃戰場並犒勞將士。」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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