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別兮
「你是陛下御筆欽點的儲君, 冊封聖旨已昭告天下,安危至關重要,親自出征,實在太危險,一旦有個萬一,豈不大亂了?」容佑棠情急之下, 語速飛快。
「放心, 出征之前我會妥善安排一切,京城不會亂的。」趙澤雍低聲安慰。
「妥善安排?」
容佑棠屏住呼吸,半晌,才艱難開口問:「殿下,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別怕,千千萬忠烈英魂會庇佑大成,本王會竭盡全力凱旋。」
「殿下……」容佑棠不敢深入猜想。
「嚇著你了?」趙澤雍抬手, 大拇指試圖撫平對方緊皺的眉頭,沉聲道:「自當上太子以來, 京城流言四起,明確指責我『德不配位, 故國有災殃』,這且不論,背地裡竟還牽扯父皇,質疑其『年老昏庸、執意偏袒』,你聽聽,成何體統?父皇若知情, 一定非常惱怒。」
陛下病危,整日昏昏沉沉,全靠宋慎使出渾身解數續命,他應當不會被激怒了……
容佑棠暗中嘆息,面色卻如常,不忍刺激對方,而是緊張提醒:「對手之所以使出種種卑鄙伎倆,正是想激怒太子、迫使其親自出征,殿下,你不能上當啊!」
「本王明白。」
「那你——?!」
趙澤雍眼神堅毅,緩緩解釋:「此次離京出征,一則平息戰火,二則樹立威望,三則讓他們自行考慮,若相安無事,手足之情將長存,若趁機生亂,那麼休怪我依律嚴懲!以保家國平安。」
「這……未免太冒險了。」
「亂局當下重手。」天性剛強的趙澤雍神態肅穆,嘆道:「與其日夜暗中防範,不如早下決斷。」
容佑棠眉頭緊皺,懇切道:「咱們再商量商量,看是否有其它辦法,好嗎?」
「累得很,走,進去歇會兒。」趙澤雍語氣疲倦。連續操勞政務,即使鐵打的人也疲倦,他牽著對方往裡間走,顧不上脫靴子,懷裡摟著人,和衣而卧。
「很困?昨夜陛下清醒了?」容佑棠掙扎著坐起,並未多想,先脫掉自己的靴子,緊接著準備順手幫慶王——
「別!」
趙澤雍卻一個打挺起身,自行脫靴,下意識不願讓對方做類似伺候的動作,他重新躺倒,倦意甚濃,凝重答:「父皇清醒了片刻,宋慎火速通知,我和四弟侍奉時,自然報喜不報憂,哪裡敢刺激他呢?」
「擔憂無濟於事,只盼宋掌門大顯神通、妙手回春。」容佑棠輕聲安慰。
「你我都明白,不可能的。宋慎明說了,再過兩天,父皇將陷入長久昏睡,直至……」駕崩。趙澤雍說不出口,哀傷嘆息。
「節哀。」容佑棠握緊對方手掌。
「流言蜚語、惡意中傷,本無需理睬,可在這節骨眼上,不管不行。」趙澤雍閉目養神,語調平平說:「我清楚是誰幹的,可暫時動不得他們,以免朝野傳『太子冷酷殘暴、毫無手足之情』。」
「高處不勝寒吶。」容佑棠有感而發。
「壓制謠言,依靠權勢就落入對方圈套了,只能憑實力。」趙澤雍十分清醒,徐徐道:「我憑藉戰功獲封親王,且仍兼任西北軍統帥,邊境疆土危急,安居朝堂只能坐等軍情,太過被動。況且,此次入侵的仡褚部落首領叫柯摩爾,其父兄皆死於外祖父刀下,懷恨在心已久,他曾混進其它部落刺探大成實力,我和他交過手,確實極狡猾,難怪將士吃敗仗。」
「哦。」容佑棠恍然大悟:「原來還和老定北侯爺有關!郭將軍知道吧?」
「子琰剛才主動請纓,被我駁回了。」
沉思半晌,容佑棠字斟句酌地分析:「郭將軍也很熟悉西北戰地,他是將門虎子,有勇有謀、又有威望,殿下何不考慮先派他出征?」
「你有所不知,子琰曾和柯摩爾交過手,敗了,他生性跳脫、遇事略急躁,容易衝動輕敵,本王不是很放心。」趙澤雍坦率直言,和盤托出道:「皇兄實際掌握著沅水兵馬,只有北郊大營能與之抗衡,我和子琰必須有一人留京鎮守北營,讓他留下,與其父兄和外祖舊部聯手,穩住京城局勢。」
「你考慮得是。」容佑棠不得不點頭,嘆道:「其實,無論殿下出征與否,都將落入對方圈套。」
「是的。」趙澤雍冷靜接腔:「西北將領接連指揮失策,已顯露敗象,本王若留京,遲早遭受父皇病危和大軍潰敗的兩層重壓,必將飽受朝野質疑,深陷被動;若出征,則朝政可能被有心人把持,甚至興風作浪,導致本王後方失守。」
「……只恨我不懂排兵布陣,無法代你出征。」容佑棠扼腕遺憾,可愁苦無濟於事,他迅速打起精神,鬥志勃發道:「既然已決定,請殿下放心出征,我和同僚們一定全力穩住朝局!絕不讓西北軍的後方失守!」
「好。」趙澤雍笑了笑,彼此靜靜相擁,貪享稀少的獨處時光。
當西北六百里加急稟報第三個敗仗時,金殿上文武百官紛紛急了,即使不吭聲,也擔憂緊張。
「咳咳這、這究竟怎麼回事?自老定北侯爺蕩平蠻族后,西北邊境一直安穩,為何突然爆發戰亂咳咳咳,而且,我朝竟然一連吃了三個敗仗!簡直匪夷所思。」憔悴咳嗽的大皇子震驚質疑,「抱病」上早朝。
「確實太意外了。」
「怎麼回事?」
「西北不是出了名的常勝軍嗎?」
「居然吃了三個敗仗,唉。」
……
文武百官七嘴八舌,或憂心忡忡,或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太子未繼位,代理朝政時不坐龍椅,而是在龍椅旁另設一座。
趙澤雍端坐,腰背挺直,不慌不忙翻閱軍情急報,鎮定從容。
「肅靜!」李德英聽不下去了,按例大聲告誡:「朝堂之上,禁止喧嘩,諸位大人有事請逐一稟報,不得擾亂秩序。」
金殿嗡嗡聲漸漸平息,大皇子虛弱的咳嗽便格外突兀。
「諸位,自仁宗開國以來,西北因為緊鄰眾多蠻族,戰火從未停熄,每一年都得打幾仗,每一仗都有軍情急報,詳細記錄入冊,從何而來的『安穩、常勝』?」趙澤雍嗓音渾厚有力,響徹金殿,沉聲質問:「莫非以往軍情急報入京時,部分官員漠不關心、導致對國事一無所知?」
殿堂內無人應答,一片寂靜。
問得好!容佑棠垂首,眼裡湧出暢快笑意。
「再者,『勝敗乃兵家常事』,此乃古訓,眾所周知,西北將士浴血保衛疆土,自開戰以來,短時間內六勝三負,可想而知戰況多麼激烈。」趙澤雍語調沉穩,極具威懾力。
兵部尚書高鑫出列,拱手提議:「太子殿下所言甚是。西北軍損耗巨大,糧草必須及時供應,假如饑寒交迫,仗怎麼打?依下官之見,方才傅大人請求的寬限,朝廷不應批准,糧草得按時送達戰地。」
「高尚書言之有理!」郭達聲如洪鐘,出列瞥視傅維,義正辭嚴道:「原本應該『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但蠻族偷襲入侵,我軍當然立即迎戰,寒冬打仗十分辛苦,糧草絕不能斷,否則,人餓馬乏,仗打輸了,怪誰的?依末將看,頭一個應該斬了押糧官!」
「郭將軍!」負責押運的傅維站不住了,忙出列,愁眉苦臉地解釋:「啟稟太子殿下:並非下官延誤,實在是北方積雪太深了!三尺甚至五尺的雪,馬車滿載糧食,雖然拚命開路,可諸位試想想,那怎麼快得起來呢!」
「寒冬運糧是有些艱難,但難不過挨餓受凍的邊境將士。」趙澤雍合上軍情奏摺,一字一句地吩咐:「傅大人,按時送達糧草是陛下的聖旨,本王無權推翻,如果你辦不到,只能以抗旨罪名論處,而後朝廷另派他人接替押送。」
「太子——」傅維睜大眼睛,無話可回,不敢看韓太傅,垂頭喪氣退回原位。
刑部尚書江勇嘆了口氣,出列侃侃而談:「老朽深知將士們保衛疆土的艱辛,可眼看已輸了三戰,總得找找原因啊,究竟是北蠻奸詐?還是我朝將領指揮不力?」
「北蠻諸部落自古是我大成的手下敗將,彈丸之地,有甚強悍實力?太子殿下在西北征戰多年,必定非常清楚。想當初,您任統帥時,朝廷接到的多是捷報,只需商議封賞功臣,並無敗仗煩憂。」吏部尚書裴卞陽彬彬有禮。
容佑棠忍無可忍,出列朗聲道:「二位尚書大人,太子殿下確實曾守衛西北長達十年,可自其被陛下任命為北營指揮使以來,居京城快五年了,滄海桑田,戰地豈有不變的?」
「呵呵呵,容侍郎稍安勿躁,議事嘛,各抒己見,各抒己見啊。」裴卞陽皮笑肉不笑。
大皇子痛苦咳嗽一陣后,唏噓緬懷道:「昔年太子任西北統帥時,誰不知道他戰無不勝?真是、真是……」
江勇一唱一和,狀似詫異地提醒:「哎,如今太子仍兼任西北統帥吧?陛下信任其指揮作戰能力,曾直言『唯慶王鎮守西北才放心』。如果太子出手,收拾北蠻絕對是輕而易舉的。」
「太子貴為儲君,安危無比重要,怎能親自出征?」郭達出言駁斥。
「郭將軍息怒,老朽可沒提議太子出征,是你自個兒說的。」江勇忙不迭地推卸。
可此言一出,朝堂便再起嗡嗡議論聲,文武百官都等候太子的應對,其中不乏看戲者。
容佑棠眼神複雜,擔憂卻別無它法,倍感煎熬。
「肅靜!」趙澤雍「啪」地一拍奏摺,起身,負手邁下高台,冷冷問:
「陛下正靜養,倘若本王親自出征,朝政由誰代為掌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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