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險象
「公主, 冷靜點兒!您不是害怕陛下和娘娘知情嗎?越是害怕,就越不能哭,驚惶往往出亂子。」容佑棠忍耐著勸誡,伸長脖子四顧。
「怎、怎麼辦?糟了,他們來抓我們了,怎麼辦吶?」趙宜琪躲在容佑棠背後, 死死揪住其官袍, 渾身癱軟無力,淚雨滂沱。
容佑棠焦頭爛額,正飽受藥性折磨,分不清究竟熱汗流浹背還是冷汗涔涔, 艱難地安慰:「別怕,按我說的做,很簡單的, 您現在就往地上一倒、假裝摔跤——」
「不、不,我一個人不敢, 萬一被識破拆穿怎麼辦?你不能先走,別丟下我一個人, 我好害怕。」趙宜琪抖如篩糠,牙齒咯咯響。
「公主!我鄭重承諾:只要您打死不認,最多堅持個把時辰,慶王殿下等人必定幫忙斡旋,絕對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容佑棠努力試圖說服。
然而,極度恐懼之人毫無理智可言。
趙宜琪自幼膽怯懦弱, 嚇得六神無主,膽戰心驚地哭求:「容公子,千萬別丟下我一個人,你重新想個辦法,好不好?」
棘手了……
假如我強硬離開,她慌亂無措、低聲弱氣,根本鎮不住局面。
非但鎮不住,還極可能被對手牽著鼻子走!
別無選擇,只能暫時結伴。
容佑棠眉頭緊皺,不可避免相當生氣,可這節骨眼上無暇生氣,憋得面色沉沉,心突突亂跳。他彎腰抓了一團雪,塞進嘴裡狼吞虎咽,側身一避,無可奈何道:「公主,請放手。」
「公主?」
「我去探一探,你先鬆手行嗎?」
趙宜琪充耳不聞,專心害怕哭泣。
「唉!」身體不適的容佑棠忍無可忍,被哭哭啼啼刺激得使勁一掙,匆匆行至假山口觀察:
假山堆位於高處,俯瞰時,明顯可見從御花園西園角門方向緩緩包圍而來的一群人,燈籠影影綽綽,彼此相距尚遠。
趙宜琪被甩開后,緊密跟隨,堪稱亦步亦趨,唯恐自己落單。她學著探頭張望,顫巍巍說:「他們……天吶,好多人!該死的方嬋,枉我平日待她寵信有加,簡直忘恩負義。」
容佑棠自顧自地分析:「公主請認真看,對方正在仔細搜尋、而非直奔此處,說明方嬋可能稟報您『遊園失蹤』,她應該尚未誣告我,估計想做成一個『醉酒官員冒犯公主、被當眾捉拿』的局,『案情』越轟動對他們越有利。」
「啊?哦,好像是。」趙宜琪訥訥附和,帶著濃濃鼻音,蹙眉問:「那我們可以逃出御花園嗎?」
「不行,各出口必定有人把守。」容佑棠搖搖頭,定睛眺望,繼續分析:「雖然他們狀似仔細搜尋,但大體方向直指此處,我猜要麼是方嬋引路、要麼禁軍小頭目被收買了。」
頃刻后,天氣陡變,原本風停雪止,卻忽然颳起狂風,鵝毛大雪翻飛,凜冽刺骨。
趙宜琪不由自主靠近容佑棠,借對方身體遮擋風雪,頻頻點頭:「你說得有道理。」
「留在此處,遲早被抓。」容佑棠心急如火燎,強忍由內而外噴發的燥熱,緊張環顧,轉了個彎,墊腳趴在另一處假山口,小心翼翼眺望:
「梅園、蘭坡、荷花池、清風水榭……」容佑棠喃喃自語。當年查案時,他和慶王等人曾日夜琢磨御花園,故大概清楚地形。
「你對御花園很熟悉呀。」趙宜琪靦腆說。
狂風大雪,颳得人睜不開眼睛,容佑棠扭頭、略側耳,有些期待地問:「您說什麼?」
「我說:你對御花園很熟悉啊!」趙宜琪揚聲重複。她仰頭,凝視對方白凈俊美的臉龐、臨危不亂的神態,安心踏實了些,緩慢凝聚一股「我要和他共渡患難」的勇氣。
容佑棠卻不免失望,暗忖:我還以為你願意配合原計劃了呢。
半晌
容佑棠視線朝御花園東邊一瞥,目不轉睛,屏息遙指問:「公主,那一高處可是摘星樓?」
「是啊。」
「寒冬臘月,高處不勝寒,怎的那上頭亮著燈?」容佑棠疑惑問。
「其實,我們一般只在炎熱夏季才上去吹風,現在那兒……可能是四皇兄吧,他一向愛清靜。」趙宜琪遲疑地猜測。
容佑棠憶起在喜州遇見宋慎時、對方醉酒昏睡中曾屢次囈語「我們上摘星樓賞月、看星星」,再想起瑞王駕臨自家時的神情……
「容公子,他們馬上搜到這兒了!」趙宜琪驚恐咬唇。
賭一把!
容佑棠心裡瞬間轉了百八十個念頭,當機立斷,咬咬牙,豁出去了,立即把緋色官袍下擺掖進褲腰,白底黑靴一蹬,攀爬假山,於高處站定,伸手催促:「公主,快上來,咱們試著去摘星樓求援,總比坐以待斃強!」
「啊?哦。」意中人的手掌近在眼前,趙宜琪生怕被丟下,不假思索握住,借力往上爬。
「小心,手抓這兒,跟緊了,看清楚我的腳怎麼走。」容佑棠責無旁貸,一手一腳負責探路,幸虧假山堆砌得並不陡峭,兩人有驚無險落地。
容佑棠定定神,邁開大步直奔摘星樓:「公主,快!」
「哎呀,唉喲,我的眼睛睜不開。」趙宜琪一頭一臉雪,髮髻衣衫凌亂,狼狽不堪,冷得縮肩膀,哆哆嗦嗦呼喚:「公子,等等我!」
「別嚷!仔細招來豺狼。」容佑棠氣得沒脾氣,無計可施,只能抓住對方胳膊,拼盡全力,頭頂暴風趕往目的地,不時謹慎迂迴躲藏。
「我、我跑不動了,咳咳。」趙宜琪臉青唇紫,手腳僵硬,邁不開步子,幾乎被拖著走。她雖然不受寵,但畢竟是金枝玉葉,從未如此失儀狂奔,疲寒交迫,累得喉頭泛血腥味兒。
「跑不動你就按原計劃,假裝摔跤——」容佑棠故意恐嚇。
「不要!我跑得動!」趙宜琪慌忙加快步伐。
事實上,容佑棠臉色慘白,已是強弩之末:他原本被烈葯刺激得心如擂鼓,靠吃雪強行壓抑,此刻又拖著人形包袱急行軍一般趕路,心跳卻反而變慢了,呼吸紊亂,整個人不停發抖。
一路飛奔,漫天風雪從耳畔掠過,趙宜琪被拉著爬上緩坡、越過山石、穿過樹叢……一大一小一雙腳印,親密交織,繼而被狂風暴雪迅速抹平,了無痕迹。
哎,好可惜了的。
趙宜琪惋惜嘆息,萬分感動,情不自禁胡思亂想,甚至忘記了害怕,堅定心說:我願意跟著他,不管去哪兒,即便是天涯海角!
容佑棠卻苦不堪言,跌跌撞撞,發誓絕不讓幕後兇手輕易得逞,抱著微弱希望,全力以赴。
漸漸的,摘星樓近了,明亮燈籠在風裡飄搖。
「呼~呼~」容佑棠氣喘吁吁,面白如紙,眼前發黑且金星亂迸。
「停。」容佑棠鬆手,隱蔽在摘星樓前的茂盛矮樹叢里,眉毛睫毛上落了積雪,他用力甩腦袋,慎重觀察對面情況。
趙宜琪言聽計從,眼裡飽含欣賞愛慕。
不妙啊!
「看來,」容佑棠沉聲道:「方嬋等人估測我們會就地……咳咳。所以,幕後兇手只動了假山堆附近的巡夜禁軍,這一片防衛如常。」
「那,我們該怎麼辦?」趙宜琪忐忑問,同時嬌羞暗想:容公子被奸賊下藥,卻仍那般君子,真真叫人敬佩。
夜色已深,宴席將散,我遲遲未歸,想必殿下已察覺,現在他不知急成了什麼樣子……
容佑棠抬袖擦汗,心不斷往下沉,耳語叮囑:「公主,無論瑞王殿下是否在樓里,以您的身份,完全可以入內小坐,理由是現成的:遊園突遇風雪,婢女偷懶,您不慎落單。只需解釋三言兩語,即可大方吩咐禁軍護送您回寢宮——」
一旦我平安,你就會立刻離開、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對嗎?
「我不敢。」趙宜琪柳眉微蹙,她垂首,心跳得飛快,剎那間打定主意,囁嚅說:
「萬一此處禁軍也被奸賊收買了呢?萬一他們趁你不在殺害我呢?」
「這……」容佑棠語塞,用力一閉眼,凝重頷首:「抱歉,您言之有理,是我欠考慮了。」
「沒關係,我知道你著急。」趙宜琪善解人意地表示。
「我不宜露面,否則將陷入百口莫辯的困境。」容佑棠扼腕,十分清醒。
「嗯。」趙宜琪眸光幽深。
正當容佑棠急得要冒火時,摘星樓里突然奔出一人,觀其打扮,應有些權勢,那太監與侍衛交談幾句后,碎步快跑,徑直朝樹叢而來。
「有人過來了!」趙宜琪睜大眼睛。
「別嚷!」容佑棠一把將同伴往背後推,心高高懸起,目不轉睛:
幸而,天無絕人之路,來者竟是個熟人!
內廷司的掌事太監崔育森,當年長公主被害案發時,正是他負責連夜出宮到容府傳聖諭,此人與容開濟算舊識,曾多次登門尋故友閑聊。
容佑棠眼睛一亮,略一思索,果斷把三公主朝樹叢深處推,耳語命令:「躲好,切莫出聲,我去探探。」語畢,他悄悄靠近崔育森。
與此同時,宴席即將結束。
一行人位於聽雪台上的聽雪亭,正小聲交談。
慶王面無表情,怒火熊熊燃燒,沉默審視邀請容佑棠一同離席卻獨自返回的詹同光。
「殿下,請您相信下官,若有一句假話,詹某甘受任何責罰!」詹同光苦著臉,轉而懇求頂頭上峰郭遠:「大人,您可得相信屬下啊!」
「你邀容佑棠一同更衣,然後你被朋友叫走,他卻下落不明、失蹤近兩刻鐘,一旦出意外,即使我和殿下信任你,你也難以免除嫌疑。」郭遠正色告知。
「下官明白。」詹同光惴惴不安,焦急疑問:「佑棠究竟在哪兒?」
「本王也很想知道。」慶王語意森冷,面沉如水,從牙縫裡吐出字說:「他失蹤近兩刻鐘,兩刻鐘,足以發生許多事。你究竟明不明白?!」
詹同光不敢接腔。
郭遠扭頭一看,忙勸道:「殿下息怒,子琰回來了,咱們先聽聽他的消息。」
慶王強忍暴怒,猛然抬手遙指宴廳,不容置喙地命令:「詹大人,你即刻返回宴廳,設法延長酒宴,直到本王吩咐可以散席,聽清楚了嗎?」
宮宴有定例的,我憑什麼延長?
詹同光叫苦不迭,硬著頭皮答應:「下官一定竭盡全力。」
「快去!」慶王橫眉立目。
「是,是。」詹同光快步離去。
郭達疾步靠近,耳語告知:「殿下,咱們的人把聽雪台里裡外外過了三遍篩,並未發現容哥兒蹤影,倒是您囑託的朱副統領給了個消息:約一刻鐘前,有宮女稟報三公主於御花園失蹤,請求禁軍搜尋。但,此消息被捂住了,他碰巧知情的。」
「三公主?」慶王一怔,繼而臉色鐵青,當即喝令:
「走!隨本王進御花園賞雪!」
作者有話要說: 腦維修阿冰扔了1個地雷
趙妃雪扔了2個地雷
o(n_n)o謝謝阿冰和小雪投的霸王票,你們破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