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激憤
楊若芳去世后, 周府紛爭不斷,但不再是夫妻矛盾,而多半爆發於父子或者嫡長子與庶弟母子之間。
這日清晨,周家父子再度爆發爭執。
周仁霖唇抿成一直線,臉色鐵青,一路疾走如風, 官袍下擺甩來甩去, 哆嗦的手摘了官帽,不管不顧,狠狠朝地上一砸!
「爹!您這是做什麼?」周明傑同樣怒氣沖沖,彎腰拾起官帽。
「罷了吧, 我福薄,沒有你這樣的孝順兒子。」周仁霖譏誚答,毫無長輩風範, 儀態盡失。
「有事說事兒,何必冷嘲熱諷的?況且, 我們現在應該去平南侯府給外祖父燒香磕頭——」
周仁霖在二門處倏然停頓,猛地轉身, 劈頭打斷:「要去你去,有本事一輩子別回來!老子受夠了,哼,大不了再被你那好舅舅參一本,申斥罰俸還是杖責丟官,悉聽尊便!」
「我……」周明傑尷尬語塞, 不欲家醜外揚,遂扭頭遷怒下人,粗著嗓子嫌惡地驅趕:「看什麼看?都滾遠點兒!這府里究竟還有沒有規矩了?」
「是。」小廝和侍女們戰戰兢兢,忙不迭小跑離開,生怕變成出氣包。
「規矩?」剛被朝廷監察司申斥罰俸的周仁霖冷笑,鄙夷道:「做兒子的恨不能治死父親,這府里確實沒規矩,你若是呆不慣,大可儘早投靠平南侯府,權當我這輩子沒有嫡子。」語畢,拂袖大踏步走去書房。
「你別太過分了!」
周明傑大吼,他被連戳幾個痛處,登時臉紅脖子粗,氣得渾身發抖,迅速跟上,盛怒當頭顫聲說:「我知道,我就知道,你當年只是為了外祖家的權勢才娶我娘,一向厭惡妻子和嫡齣兒女,偏愛妾氏和庶出!如今明宏和娘都死了、妹妹進庵堂常伴青燈,你心裡一定高興壞了吧?高興之餘,看我這個嫡長子愈發不順眼,縱容小妾一再刁難欺壓——」
「夠了!」
他們行至書房門口,周仁霖推門的動作定住,忍無可忍地質問:「明傑,你口口聲聲被刁難、被欺凌,可蘇氏只是妾氏而已,她哪裡越得過嫡長公子?這府里,連我都壓不住你,你竟然聯合舅舅謀害父親,還有誰能欺負你?」
「我沒有!」周明傑矢口否認。
吱嘎一聲,緊接著嘭一聲,書房門被重重一摔。
周仁霖邁過門檻,不住地冷笑,同時難掩悲傷,怒而噴火一般說:「我被當朝申斥不孝違律,又被罰俸半年,這下你們解氣了吧?」
「我說了,那不是舅舅乾的!」周明傑緊張強調,皺著臉叫屈:「父子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在外祖父喪期,我是瘋了才會讓舅舅彈劾你!我只是、只是——」
「你只是請求楊盛平在靈堂上、當著老侯爺的靈位、當著眾多賓客的面斥責我,是嗎?」周仁霖眼神冰冷,橫眉立目。
「爹,您消消氣,我敢發誓:我事先根本不知道舅舅會那樣讓您下不來台,他明明答應私下裡找你談的。」周明傑底氣不足地解釋。
「蠢貨,你真是個蠢貨。」
周仁霖哀嘆,連連搖頭,有氣無力地訓導:「你舅舅楊盛平雖已襲爵,但此平南侯非彼平南侯,護城司兵馬虎符已收歸陛下,他正是心氣不順急於立威的時候,可惜京都權貴遍地,手無實權的侯爺動不了幾個人。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你倒好,上趕著把周家送去給他立威,我丟臉,你也無光,方才在靈堂上一同被訓責,滋味兒如何?」
憶起在平南侯府當眾受訓的羞窘場面,周明傑的氣焰逐漸收斂,無精打采,愧疚地小聲嘟囔:「誰知道舅舅會那樣做呢?忒過分了些,祭拜外祖父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被他們目睹一切,咱們以後怎麼在外行走啊。」
「你現在後悔?晚了!」周仁霖恨鐵不成鋼,毫不留情面地呵斥:「你如此不思上進,在翰林院一待數年,連個庶吉士也挑不上,整天虛度光陰飲酒作樂,有你外祖父在世關照時都冒不出頭,今後該怎麼辦?你到底考慮過沒有?!」
周明傑一聽,霎時滿臉焦躁,瞪著眼睛說:「我飲酒作樂還不跟你學的?你還往家裡納花魁小妾呢,那又怎麼說?再者,挑不上庶吉士,有誰比我更急嗎?可急有何用?翰林院上下幾百號進士,人才濟濟,豈能個個都是庶吉士?」
「少給自己的懶惰找理由!為父當年家境貧寒,為了前程,從未鬆懈,咬緊牙關寒窗苦讀十年,最終考取探花,兩相比較,你的條件不知強多少,但至今仍未入仕,高不成低不就,怪誰呢?怪你自個兒不爭氣!」 頓了頓,周仁霖眉頭緊皺,並未多想,脫口而出:
「瞧瞧明棠,他求學時日子那般清苦,卻能高中狀元,又敢於主動請調地方吃苦歷練,穩紮穩打,三四年一過,政績底子便逐漸厚實,如今已升為戶部侍郎,今後還得靠他關照咱們家,你倒是學著點兒——」
「夠了!」
周明傑紅著眼睛大喊打斷,瞬間暴怒,臉龐扭曲地反駁:「誰稀罕他關照?你稀罕你自己去,別拉扯我,我就是死,也不會向他搖尾乞憐!」
「甚麼搖尾乞憐?你們是親兄弟,莫非你還想指望楊盛平提攜?做夢吧!他的侯爵是虛銜,並無實權。」周仁霖嗤之以鼻,滿腔自豪,殷切叮囑:「明棠這一次回京懂事許多,畢竟快及冠了嘛,他長大了,舊仇舊怨遲早會釋懷的。明傑,你要多關心兩個庶出弟弟,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無論明棠怎麼改名換姓,始終改變不了他是我兒子的事實。」
「不!」
「我才不去討好他,死也不去!」周明傑劇烈顫抖,眼睛泛紅,狀似瘋癲,他一貫自視甚高,從未將容佑棠放在眼裡,豈料對方竟後來居上、平步青雲、牢牢壓在了自己頭上!
奇恥大辱,簡直是奇恥大辱,老天為何這樣對待我?
周明傑喘著粗氣,無法承受巨大的落差,獰笑著諷刺:「爹,這世間早已沒有周明棠,容姨娘母子正長眠於西郊墳冢呢,你把容佑棠當兒子,他卻視你為仇人,還妄想他關照咱們家?呵呵,你嫖宿青樓狎妓的破事兒,很可能就是他暗中指使人彈劾的,真正想治死你的人,是他!」
「無憑無據,不準污衊你弟弟,他不會那樣做的。」周仁霖斷然喝止。
「你就這麼相信他?」周明傑咬牙切齒,幾乎喘不上氣。
周仁霖胸有成竹地表示:「我是他父親,此乃不爭的事實,明棠官兒做得越大,就越不會任性妄為,一旦捅出去,他會身敗名裂的。你啊,心胸且放寬廣些,只要明棠願意伸出援手,你的前途就坦蕩了。前幾日我遇見他時,已經吩咐他幫你向翰林院打招呼了,評個庶吉士應該不難。」
「你說什麼?」周明傑雙目圓睜,倍感侮辱,恨入骨髓。
「有關係當然要用,靠你自己得等到何年何月?明棠肯定有辦法。」
父子倆烏眼雞一般對峙,互相深深不滿。
「哈~」
「哈哈哈哈!」周明傑怒極反笑,笑得眼尾泛淚,眼神怨毒,仇視著父親說:「對!我和明宏窩囊愚蠢,不能為你爭光,只有明棠才是你的好兒子,哪怕他大逆不孝,也是對的,從頭髮絲兒到腳底板都對,我們卻一無是處,活著也是浪費糧食。」
「胡說八道些什麼?你究竟幾時才能懂事?總是無理取鬧,跟你娘一個模樣!」周仁霖十分厭煩,心力交瘁,頭疼地別開臉。
周明傑見狀,萬念俱灰,傷心絕望至極,喉頭鼻尖眼睛一齊發酸,氣喘如牛,半晌,忽然轉身朝外跑,頭也不回,狂奔離去。
「明傑,你去哪兒?」
「站住!」
「唉,明傑,你給老子回來!」周仁霖氣急敗壞,終究是親兒子,無法坐視不理,他慌忙召集人手,匆匆追趕。
周家雞飛狗跳,容家卻喜氣洋洋。
容佑棠升了侍郎,無意大肆操辦,決定只在家中置幾桌酒、邀請至親至交小坐。
「小子們,都機靈麻利點兒,今日來的全是貴客,務必尊敬有禮,可不能出錯鬧笑話。」李順嚴肅地叮囑。
「是!」眾小廝齊齊應聲,個個精神飽滿,嚴陣以待。
容佑棠身穿半新不舊的緞袍,邁出二門,聞言笑道:「不必緊張,今日來賓皆是你們見過的。」
「拜見大人。」
「小的給少爺請安。」
……
「行了行了,家常無需多禮。」容佑棠爽快地揮手。
李順關切問:「少爺,您這是要出門?備車還是備馬?」
「不出門,儘管忙你們的,我去前院轉轉。」
「好嘞。」
容佑棠慢悠悠走去前廳,陞官的激動欣喜感已徹底平復,他有些無聊,路過矮松叢時,懶洋洋伸手一拍,撲簌簌,震落梢頭一片積雪。
「佑棠,你做什麼呢?」正四處巡查的容開濟遠遠問。
容佑棠忙收手,煞有介事地解釋:「掃雪啊,我怕積雪壓折了樹枝。」
「大冷的天兒,仔細凍著手,快回屋看書去,等賓客來了我再叫你。」容開濟捨不得兒子在家裡還操勞,近前便是不由分說地一頓催促。
容佑棠哭笑不得,忙懇切請示:「爹,我才吃了早膳,飽得很,坐不下,想走一走。」
「那就走一會兒。宴席都安排好了,你什麼也不必忙,歇著吧啊。」
隆冬時節,呼吸交談間白霧陣陣,容佑棠勸說:「您也歇會兒,宴席交代管家和江柏、張冬他們操辦即可。」
「嗨,我就是四處看一看,清閑不費勁兒。」人逢喜事精神爽,容開濟笑容滿面。
容佑棠正想再勸兩句,卻看見門房小廝飛奔入內,急切稟報:「老爺、少爺,有貴客到訪!是七、七皇子殿下,他有一位同伴,但小人們都不認識。」
「七殿下?」容佑棠詫異揚聲,一頭霧水。
容開濟也皺眉:「我們家辦小宴,怎會驚動那等貴人?」
「無妨,我去瞧瞧。」容佑棠說著便朝外走。
「一起。」
容佑棠和養父步履匆匆,剛繞過照壁,迎面便撞上浩浩蕩蕩一群人!
「不知七殿下大駕光臨——」容佑棠甫站定,一句順口客套話未完,倏然吃驚睜大眼睛,失聲低喊:
「瑞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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