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猝死
持械殺人?
容佑棠震驚失神,在廳里聽得愣住了。
「什麼?」鼻青臉腫的容瑫瞠目結舌,嚇得結結巴巴,問:「誰、誰狀告我殺人?」
「天爺啊。」容開濟喃喃念叨,手裡的淡藍帕子按緊容瑫額頭,浸染斑斑血跡。
齊志陽蹙眉,納悶道:「我親眼目睹,不是普通的聚眾鬥毆嗎?雙方赤手空拳,對罵撕扯,並未使用刀劍棍棒等兵器。」
廳堂內眾人面面相覷,茫然不解。
容佑棠迅速打起精神,趕緊叮囑:「都別慌!既然官差上門,說明確實有人告狀了,瑫弟,你千萬管住自己的嘴,切勿氣急胡說,否則誰也幫不了你。」
「好、好的。哥,求你幫幫我,我只是自保,絕對沒殺人。」容瑫臉色發白,方寸大亂。少年人血熱氣盛,初生牛犢不怕虎,但從未被狀告過,他一聽見「官差拿人」就慌了。
容佑棠一拍表弟肩膀,匆匆安慰道:「事到如今,害怕沒用,鎮定些。爹,您抓緊時間教他冷靜,我先出去問問情況。」
「哎,你客氣點兒,別激動。」容父壓低嗓門提醒。
「我知道。」
「走!一塊兒瞧瞧去。」齊志陽十分仗義,二話不說,帶上自家小廝,快步追上容佑棠。
「多謝。好好的旬休日子,舍弟給齊兄添大麻煩了。」容佑棠倍感歉疚,他剛踏出門檻,迎面就看見四名帶刀官差,所幸認識為首的。
「鐵捕頭,久違了。」容佑棠揚起笑臉,客氣招呼。
「小的拜見容大人。」護城司衙門的捕頭鐵一游恭敬地抱拳行禮,他望向強壯威猛的齊志陽,隱約有印象,但不確定,遂問:「請恕小的孤陋寡聞,容大人,不知這位是?」
「這位是陛下欽封的昭勇齊將軍。」容佑棠介紹道。
「哦~」鐵一游肅然起敬,慌忙重新見禮:「拜見將軍,請恕小人有眼無珠。」
為了給朋友撐腰壯勢,齊志陽負手,昂首緩緩道:「無需多禮,鐵捕頭客氣了。」
鐵一游殷勤賠笑。
容佑棠瞥一眼管家,後者立即給官差悄悄塞了跑腿銀,口稱:「大老遠的趕來,幾位官爺辛苦了。不嫌棄的話,請進屋小坐。」
「我們有公務在身,大人們立等著審問案犯,不敢耽誤時間。容大人,您只管問,小的保證知無不言,橫豎不是什麼秘密。」捕頭直爽表示。
「從前我被惡鄰誣告時,多虧鐵捕頭通融指點,至今非常感激。這一次,諸位要拿的岳山書院容瑫,乃是我的堂弟。不知此案原告是誰?」容佑棠懇切問。
「連楚楚。」捕頭說。
奇怪,怎麼不是周家?
容佑棠一頭霧水,訝異問:「連楚楚?那是誰?」
「死者周明宏的相好。」捕頭解釋道。
哦,周明宏的相好——
「等等!」容佑棠猛地回神,難以置信,倒吸一口涼氣,急問:「你說『死者』?」
「鬧出人命了?」齊志陽也很吃驚。
容佑棠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屏息追問:「周明宏死了?」
「是的。」捕頭認真點頭,因為和容佑棠打過幾次交道,算有些交情,他低聲透露:「我們也覺著奇怪,死者可是平南侯的外孫,可為什麼報官的是連楚楚?那是個風塵女子,據說被死者贖身,金屋藏嬌似的養在西城衚衕里。」
周明宏死了!
容佑棠屏住呼吸,久久未能回神,當即憶起兩世相處時,曾經不愉快的被踐踏欺辱的點點滴滴——但猝不及防,那人突然去世了!感覺怪異得無法言表,後背一寒,渾身顫了顫。
「容弟?容弟?」齊志陽肘擊朋友。
「哦!」容佑棠驚醒,心突突亂跳,用力抹一把臉,定定神,打起精神問:「鐵捕頭,也就是說,周大人尚未知曉其子去世的消息?」
捕頭吸吸鼻子,猶豫地說:「其實,他們也就半個時辰前報的案,亂糟糟的,除了連楚楚和她侍女,還有周府的幾個小廝,按常理,他們應該已經火速回府報信了,畢竟死的是周二公子,所以我們才火速輾轉兩處拿人。」
此時此刻,廳里的容瑫深知躲不過,遂主動露面,他手腳僵直,緊張地表示:「我是容瑫,但我絕對沒有殺人!周、周公子離開的時候,還能跳腳叫罵,根本沒受重傷。並且,今早在西城偶遇,分明是周公子先挑釁謾罵、指使惡奴毆打我們,為自保,所以才還手。」
「容公子,既然有人狀告,按大成律法,您必須去衙門當堂對質,孰是孰非,堂上說明。請跟我們走一趟。」捕頭明確告知。
容佑棠頭大如斗,盡量冷靜道:「請鐵捕頭放心,我們只是想打聽清楚緣由,上堂說明是應該的,斷不會令諸位為難。」
「多謝容大人通情達理。」
齊志陽主動表態:「今兒一大早,我去西城訪友,恰巧遇見他們對打,給勸開了,如今少不得也去衙門作旁證說明情況。」
容佑棠大為感激,立即催促:「瑫弟,你還不趕緊叩謝齊將軍?」
「學生叩謝將軍大恩大德!」容瑫撲通跪下,他驚惶失措,對即將到來的公堂對峙毫無準備。容父也焦頭爛額,當場打發夥計飛奔去給外出辦事的容正清報信,不敢把對方蒙在鼓裡。
「起來。」齊志陽伸手攙了一把,他完全是看在容佑棠的面子上。
容佑棠深吸口氣,咬牙道:「既如此,請諸位把容瑫拿去,我們一同前往衙門,探探情況。」
「多謝大人通融。」
日上三竿,秋高氣爽,本是休憩放鬆的休沐期,容佑棠卻不得空閑,責無旁貸地為表弟奔走——雖然相認僅大半年,但相處得融洽和樂,何況他已被正式記為容正彥的嫡子,無法袖手旁觀。
一輛馬車駛往護城司衙門。
「此案太不合常理!」
容佑棠滿腹疑團,心裡五味雜陳,嘆道:「西城麵館,瑫弟及其同窗先到,周明宏帶人後到,爭座位發生口角,雙方在附近僻靜處謾罵對打,被齊兄好意勸開,均受了傷,各自散去——但很明顯,周明宏沒有回家,他去尋居住附近的連楚楚,約半個時辰後身亡。」
「確實奇怪。」齊志陽眉頭緊皺,不解道:「半個時辰,周公子和連姑娘在做什麼?男的倘若因為鬥毆導致重傷不治,女的難道不是應該立刻告知周家人?她哪裡兜得住!」
「那就是關鍵了。」容佑棠沉吟良久,嚴肅道:「等到了衙門,先聽聽原告的說辭。當時是混戰,周家人多勢眾,瑫弟自稱沒碰到周明宏的衣角,希望能有人證,否則空口對上一條性命,很難洗清嫌疑。」
容開濟忍不住透露:「並非我不敬死者,事實上,自從瑫兒在岳山書院進學,已經被周公子找了幾次麻煩,這回也是他們主動挑釁,鬧出人命,對方要負大半責任。」
「可那些不能作為瑫弟無罪的證據。」容佑棠扼腕,面色凝重,難以想象周家人的反應,遂擔憂勸道:
「待會兒不定如何混亂,爹,您還是回家等消息吧。齊兄仗義相助,我們去處理即可。」
「唉,我哪裡等得了?你們都是朝廷命官,本不宜為被告出面,有我這一把老骨頭跟著去,幫幫腔,多少能扳回一些印象,免得不知情的外人誤會你們,影響前程。」容開濟細細解釋用意。
齊志陽眼裡又浮現歉疚之意,他低聲道:「無礙,早上我是主動勸架的,應當客觀說明情況。提起前程……容弟,我得了『昭勇將軍』的封號,可陛下一直沒升你的官兒,真不知為什麼,下河間查案時,你機智多謀,接連發現重要線索,明明你的功勞大一些,但陛下——」
「齊兄,你這話就見外了!」
容佑棠爽朗打斷,誠摯地安慰:「自古天威難測,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決策自有其考量,您獲升是實至名歸,而我年輕資歷淺,有機會歷練已經心滿意足了。」
「唉,我、我心裡很替你著急。」齊志陽同情朋友之餘,其實更擔憂外人誤認為自己使了手段、獨攬功勞,那名聲多難聽。
這一點,容父一眼就看明白了,他豁達道:「齊將軍切莫如此,犬子小小年紀,剛離開學堂,懂得什麼?陛下待他不薄,先是欽點狀元,隨後又派差事磨練,還給了豐厚賞賜,他特別滿足,真的!」
容佑棠忍不住暗忖:可能是因為我和殿下……所以,陛下不太高興。
恰巧,齊志陽鄭重提醒:「容弟,你有沒有派人向慶王殿下求助?死者是平南侯外孫,今天算是鬧大了,肯定不好收場。」
容佑棠搖搖頭,輕聲否決:「暫時沒有。正因為死者是平南侯的外孫,殿下才不能出面,否則極可能鬧得更大,變成兩方權貴僵持。」
「那倒也是。」
「再加上,瑫兒的叔父也是朝廷命官,乃現任工部郎中,形勢複雜啊。」容開濟愁眉不展,苦思對策。
容佑棠心情沉重,至此仍未接受周明宏已死的消息,他肅穆說:「按律,假如是狀告持械殺人,衙門必須派仵作驗屍以確定死因,倘若真是因為撞傷腦袋致死,那瑫弟及其同窗難逃罪責。」
三人同時陷入沉默,真相未明之前,誰也不敢妄下結論。
小半個時辰后,馬車抵達衙門,公堂外已聚集了一圈看熱鬧的百姓。
齊志陽身手矯健,率先一躍而下,容佑棠緊隨其後,正要轉身攙扶養父,卻發現後面又急沖沖趕來兩輛馬車並許多隨車僕從,車簾被急切扯開,心急如焚的周仁霖探頭,和庶子四目相對,呆住了。
「你愣著做什麼?快下車呀!」楊若芳語帶哭腔,一把擠開丈夫,絕望喊道:「我不信,死也不信,一定是奴才胡說八道!宏兒呢?宏兒在哪裡?」她跌跌撞撞跳下馬車,一抬眼,冷不防看見對面的容佑棠——
瞬間,新仇舊恨一齊湧上心頭!
「小畜生!」楊若芳滿面淚痕,悲痛欲絕,理智全無,不管不顧朝容佑棠飛奔撲去,厲聲質問:
「你個狠毒忤逆的不孝子!說,宏兒是不是你指使人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