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凱旋

  話一出口,容佑棠驚覺齊志陽和禁衛在場,自知失言,趕忙補救,他神色不改,毫無停頓地續了一句:

  「莫非夏小曼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她因為某個不得已的理由隱退江湖了?」


  齊志陽搖頭失笑,他自視正派武將世家出身,對「邪門歪道」不以為然,打趣道:「容弟,你是江湖怪談話本聽多了吧?哪兒來的那麼多飛檐走壁神通廣大的所謂人物!」


  「她確實剛經歷了難產,元氣大傷,虛弱得很,躺著起不來。」禁衛小山盡職盡責地稟明:「目前看不出有何能耐,只是一個衰弱的年輕婦人。」


  年輕婦人?宋慎撇撇嘴,面無表情,手捏白瓷小藥瓶,翻來覆去細看,手指撣了撣,淡漠問:


  「夏小曼是誰?」


  「看來她並非有名人物。」容佑棠定定神,擱筆起身,走到草上飛旁邊,換了種問法:「這是什麼毒/葯?」


  宋慎默然不語,后靠書桌,垂眸,掩去滴溜溜冒精光的狹長眼睛,高挺駝峰鼻下方唇緊抿。


  「唉,我們昨天遇見的攔路土匪使用了毒箭,據說無葯可解。有個倒霉蛋中箭,我親眼所見,人不到半刻鐘就毒發身亡了!」容佑棠唏噓地告知,低頭翻看滿滿一匣子的瓶瓶罐罐。


  宋慎嗤之以鼻,問:「據說無葯可解?誰說的?」


  「何爍。」


  「世間萬物相生相剋,豈會無解?頂多救治不及喪命罷了。」宋慎淡淡道,頓了頓,他語調平平告知:「容大人,昨天的箭塗抹蛇毒,難在捕捉,而不在配製,你上黑市掏銀子,隨買隨有。」


  「原來如此。」容佑棠恍然大悟,餘光一暼,小心翼翼拿起個藍瓷葫蘆瓶,念道:「清凝露?這名字怪好聽的,不知做何使用。」


  宋慎劈手奪過,食指輕點,頗為恨鐵不成鋼地指著容佑棠漏念的一個「太」字。


  「哦,原來叫太清凝露啊。」容佑棠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訕訕解釋:「字兒被擋住了。」心裡卻大叫:我就知道!你分明很熟悉眼前的毒/葯。


  「少亂動,當心誤開啟藥瓶被毒死。」宋慎嚴肅告誡,「啪」地合上木匣。


  「也是。可別沒被土匪毒死,反倒在檢查物證時丟了性命。」容佑棠從善如流,鄭重叮囑:「小山,把它妥善收進庫房待查,記得貼個條子寫清楚,切莫誤傷自己人。」


  「哎,好的。」禁衛收斂了調查順利的興奮之情,雙手捧起木匣,謹慎將物證帶去臨時庫房。


  而後,兩名欽差繼續寫奏摺,有一句沒一句和閑得發慌的宋慎胡侃。


  宋慎端著個碟子,糕點乾果不停往嘴裡塞,吧嗒吧唧,溜溜達達,將書房內外逛了個遍,旁若無人,嬉笑怒罵隨心所欲。


  「無恥貪官!」


  宋慎抬腳一踹古樸大氣的楠木圈椅,緊接著舒舒服服窩了進去,百無聊賴,悠閑抖二郎腿,一邊剝栗子吃、一邊罵:「明明是大窮省的知府,卻過得如此奢靡享樂,怪不得世人都想做官呢,『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我也想做官,可惜沒有門路。哎,齊將軍、容大人,你倆能否為在下引薦引薦?」


  齊志陽正絞盡腦汁斟酌上奏措辭,聞言抬頭,嚴肅地規勸:「前車之覆,後車之鑒。若是奔著貪污而去,齊某勸你還是罷了吧,游黨很可能被抄家斬首的。」


  「你想做官啊?」容佑棠奮筆疾書,慢條斯理道:「倒也不難。入仕就幾種途徑,要麼科舉、要麼武舉、要麼捐官——但一般人都得熬資歷,短則數年,長則半輩子。其實你如今進了北營,只要踏實勤懇,多表現多立功,也可以慢慢升上去的。」


  齊志陽有感而發:「成事皆不易。從文的要寒窗十年,下場應考,過五關斬六將;行伍的要聞雞起舞,奮勇拼殺,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嘖,忒麻煩!我還是不做官了。」宋慎渾身抖了抖,「呸」地吐掉一個果核。


  如此甚好!齊志陽悄悄吁了口氣,由衷的喜悅,為自己勸退一個可能的貪官而倍感欣慰。


  「咯吱咯吱」、「吧嗒吧嗒」,宋慎又是晃椅子,又是吧唧嘴,還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弄出無數動靜,煩不勝煩。


  容齊二人心無旁騖寫奏摺,準備加急送出,急等承天帝的旨意,無暇招待客人。


  足足一個多時辰后,容佑棠擱筆,揉揉手腕,仔細審查密密麻麻一指厚的奏摺內容;齊志陽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丟掉狼毫筆,用力甩胳膊,嘀咕道:


  「許久沒一口氣寫這麼多字了,累得手酸。」


  「齊兄請看,不知小弟寫的可妥當?」容佑棠把奏摺遞過去。


  「你也瞧瞧我的,重點看有無失禮不妥的言辭。」齊志陽接過同伴的奏摺,一翻開,工整雋逸的漂亮館閣體撲面而來,登時心悅誠服,贊道:「不愧是狀元!唉,我少時投軍,只開蒙那幾年跟著夫子學了學,幸而家慈管得嚴,才僥倖沒變成睜眼瞎子。」


  「齊兄過謙了。」容佑棠笑道:「你的字跡剛健爽利,一如其人,小弟羨慕得很。」


  齊志陽愉悅笑起來:「你小子就是會說話!」


  此時已是亥時中,夜深人靜,園子里風吹花葉婆娑作響。


  宋慎窩在圈椅里,抱著果碟,心神不寧,賭氣一般,故意折騰半天,可惜未能如願激怒兩個欽差。他閉上眼睛,聆聽窗外的花葉婆娑聲,恍恍惚惚睡著了。


  睡夢裡,他回到了故鄉的師門山上:


  夕陽西下,暮色四起,倦鳥歸巢雛鳥歡呼,山腰升起裊裊炊煙。


  南玄武門隱在滇南深山,遮天蔽日的密林嚴嚴實實擋住陽光,風光秀美絕倫,又透著無數險峻危險。


  「嘿!」


  「喲呵,哈哈哈~」幼時的宋慎精力旺盛,淘氣非常,他抓住一根粗大藤蔓,哧溜一下,從這棵樹盪到另一棵樹,毫無停頓地再盪到下一棵,極喜歡短暫飛翔的快感。


  「猴兒?猴兒?」炊煙升起處傳來師父洪亮的呼喚。


  「哎!」小宋慎打著赤膊,上衣早不知丟哪兒去了。


  「回來吃飯了!」師父喊。


  「哦。」


  兩刻鐘后,小宋慎玩得不亦樂乎,仍舊在密林間盪藤蔓。


  「猴兒?搗蛋潑猴?」師父再度呼喚,滿帶無奈寵溺之情。


  「師弟?小師弟?再不回來你的飯菜就喂二黑吃了哦。」唯一的師姐嗓音清脆,嬌媚婉轉。


  「別,別呀!我馬上回去。」小宋慎嚷道。他戀戀不捨,連蹦帶跳地跑回師門——那是他的家。他是南玄武掌門下山遊歷時偶然收養的孤兒,當老來子似的疼寵養大。


  「哎呀~」


  貌美嬌俏的師姐站在吊腳竹樓三樓的小露台,三樓是專屬她的閨房。夏莉一看髒兮兮的小師弟就跺腳,十指指甲塗抹鮮紅蔻丹,揪玩發梢,笑靨如花,嗔道:「師父快看吶,小師弟又把衣服弄丟啦!您也別給買新的了,讓他光著吧,丟進林子里跟猴群過。」


  小宋慎抬手抹了抹額頭的汗,灰頭土臉,朝三樓扮了個鬼臉,吐舌咧咧咧,昂首挺胸道:「不買就不買唄,我就喜歡光著!」


  「趕緊進來吃飯吧,你個小潑猴兒,飯菜都涼了。」精神矍鑠的老人逆光從竹樓里出來,笑開一臉皺紋,將汗濕滑不溜丟的小宋慎拎著胳膊提了進去。


  ……


  無憂無慮過了兩年,一天清晨醒來,宋慎跑下樓找飯吃,卻看見師父哀傷枯坐,桌面一封信。


  「師父,那是什麼啊?」


  「你師姐私自下山了。」


  老人腰背佝僂,鬚髮雪白,傷心道:「她厭煩清苦日子,怨恨我不叫你大師兄他們帶她出山,但闖蕩江湖豈是容易的事?安安穩穩不好嗎?一個年輕姑娘家,闖蕩什麼!」


  宋慎拿起信,認認真真默讀半晌,抱住老人的胳膊,鄭重承諾:「您放心,我會一直陪著您,我最喜歡這兒了,哪兒也不想去!讓師姐師兄他們下山討榮華富貴吧,我不走。」


  「好孩子。」老人慈愛地擁住孩子,叮囑道:「等你長大了,還是要下山走走的,開開眼界、見見世面,娶個賢惠媳婦。」


  「媳婦有什麼好的?師母和師姐都嫌棄山裡窮苦,只喜歡榮華富貴,留書偷跑了。」


  「住口!你是小輩,不得無禮。」老人佯怒訓斥。


  ……


  宋慎窩在圈椅里,睡得極不安穩,他眉頭緊皺,仰臉,總帶著三分玩世不恭的稚子淘氣,夢境光怪陸離,斑駁破碎,倏然一晃:

  「師父?師父?醒醒,快醒醒啊,別嚇唬我。」少年宋慎跪在病榻前,手捧掌門信物,獨自面對一切,他驚恐無助,哀慟悲哭。


  但,老人已溘然長逝,長眠滇南深山。


  死別十數年,至親魂魄入夢來。


  齊志陽拿上兩份寫好的奏摺,匆匆出去安排可靠親信,準確將奏摺以十萬火急的速度送入京城。


  容佑棠收拾凌亂的書桌,伸了個懶腰,困得站不住,眼睛酸澀刺痛,忽然聽見外間傳來壓抑的抽泣聲:

  「師父,師父!別死……」


  師父?


  容佑棠揉眼睛的動作定住,一頭霧水,輕手輕腳往外,他知道宋慎沒走,只是忙得顧不上招呼。


  「師父,師父……」宋慎仰臉縮在圈椅里,沉浸在恩師辭世的回憶中,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眼角滾落。


  容佑棠驚呆了,手足無措,十分歉疚——無意中撞破他人傷心落淚,十分唐突。


  「別死,別死。」宋慎喃喃自語,淚流不止。


  怎麼辦?

  為避免尷尬,我應該假裝沒看見!


  容佑棠打定主意,躡手躡腳地往外走。誰知他剛走了幾步、距離宋慎一丈時——


  宋慎被驚醒,他一躍而起,二話不說,身形極快,搶步疾撲,惡狠狠扼住容佑棠的脖子,手勁之大,當場將偷窺者掐得翻白眼!


  「呃,呃咳咳。」容佑棠發出微弱嗆咳聲,被掐得眼冒金星、兩腳離地,胡亂蹬腿。


  「是你?」宋慎皺眉鬆手,倉促轉身抬袖按眼睛,氣沖沖怒罵:


  「你小子真沒禮貌,怎麼考上的狀元?我在睡覺你怎麼能來來回回地鬧騰?活膩歪了?掐死活該!」


  「咳咳咳。」


  容佑棠嗓音粗啞怪異,有些被掐傷了,同樣很生氣,據理力爭地說:「此處分明是我們的臨時書房,我一直在裡間忙,絕非有意——」


  「行了行了!」宋慎焦躁地一揮手,不耐煩道:「懶得同你拌嘴,不可理喻。」


  究竟誰不可理喻?!


  容佑棠嘆氣,不舒服地扭動脖子。


  半晌

  宋慎情緒平復,問:「傷著了?」


  「我看你是想掐死人!」容佑棠怒道。他走到圓桌前,倒了杯冷茶潤喉嚨。


  「下次看我睡著了,你千萬別靠近,免得我失手殺人。」


  宋慎悻悻然提醒,走到容佑棠跟前,用果碟邊沿挑起對方下巴,說:「我瞧瞧。」他伸手按了按其喉管,安撫道:「沒事,離死還遠著呢。這兩日吃溫熱軟爛的,忌大喊大叫。」


  容佑棠仰臉,他比對方矮了半頭,恰好看見一雙泛紅的眼睛——


  「看什麼看?挖了你的眼珠子!」宋慎收手,兇巴巴地恐嚇。


  容佑棠訕訕退後兩步,篤定稱:「你肯定認識夏小曼,或者認識她配的葯。」


  宋慎伸了個懶腰,懨懨道:「沒興趣聽你胡說八道,我要回去睡覺了。」說著就往外走。


  「告訴你也無妨。」容佑棠自顧自透露:「她住在同安街夏宅,被季平金屋藏嬌七八年,聽說容貌姣好,但生育極不順利,接連幾次胎死腹中,前兩天再度難產,孩子又沒保住。她元氣大傷,正卧床休養。」


  宋慎情不自禁越走越慢,站在門檻前,停頓半晌,冷冷道:

  「與我何干?」語畢,他毫不猶豫跨過門檻,袍角翻飛快步離去。


  你肯定認識她!


  難道夏小曼是南玄武的門徒?

  「嘶~」容佑棠手握喉嚨,清了清嗓子,當即決定明早就去同安街夏宅走一趟。


  翌日

  容佑棠睡下不到三個時辰,忽然被禁衛長搖醒,他頭痛欲裂,抱著腦袋,昏昏沉沉問:

  「何事?」


  「大人,何爍指名要見您。」禁衛長有些興奮地告知。


  「嗯,嗯?」容佑棠驀然驚醒,一咕嚕爬起來,洗漱后匆匆趕去牢獄探監。


  這天下午,欽差一行查封了關州一家老字號當鋪,帶走掌柜與一個小鐵箱。


  數日後


  京城皇宮·御書房內

  「呯」一聲,承天帝臉色鐵青,重重將幾份奏摺拍在桌上,倏然起身,負手來回踱步,頭戴的冠冕金玉之光急促閃爍。


  幾位重臣和皇子紛紛起身,垂手侍立一旁,鴉雀無聲半晌。韓太傅率先開口,勸道:

  「陛下息怒,請保重龍體。」


  平南侯暗中大罵游冠英窩囊廢,緊隨其後,畢恭畢敬道:「陛下請息怒,欽差只是初步奏報而已,具體罪行有待徹查。」


  承天帝踱了幾步,心氣稍平順,面無表情道:「河間年年出事,不是天災就是*,朕對游冠英寄以厚望,每每撥銀撥糧賑災扶持,豈料竟養出個無德無良欺上瞞下之徒!」


  大皇子暼一眼平南侯,出列躬身道:「父皇,幸虧您派了欽差下去調查,才得以揪出一串貪贓枉法的東西。兩名欽差與督護禁衛的奏摺相吻合,可見確有此事,既發現了,剷除便是。」


  慶王面沉如水,強按捺憤怒與擔憂,擲地有聲道:「父皇,何爍之子何仲雄是兒臣查獲的亂賊同黨,罪證確鑿,死有餘辜。游冠英竟那般喪心病狂,居然買通匪寇暗殺欽差?多虧衛隊拚死相護,奮勇抗擊,否則派下去的人含冤屈死,他再上報捏造死因,又能安穩端坐巡撫之位。」


  「哼!他好大的膽子,欺君之罪,不可饒恕。」承天帝語意森冷,沉吟良久。


  御書房內一年四季熏不同的香,夏末香薰沁涼醒腦,但聞久了有些許煩悶,總不如敞開門窗痛快透氣。


  慶王一貫不喜熏香。他身穿親王朝服,高大挺拔,不苟言笑,實則內心焦急憂慮——游冠英簡直罪該萬死!竟敢派人劫殺欽差?跟去的兩撥人出了意外,險些不可挽回……幸好,最終相安無事……


  二皇子垂首許久,心煩意亂,渾身不得勁,悄悄抻腰封、整理髮冠系帶,指尖輕微哆嗦,難以自控,急忙縮進袖筒。


  「父皇,欽差職權有限,茲事體大,兒臣提議將游黨帶回京城、交由刑部審理,嚴懲貪污惡徒,肅清吏治!」大皇子義正詞嚴建議。


  韓太傅難得積極踴躍,他坦坦蕩蕩附和外孫,語重心長道:「陛下,原來上月關州之亂實際死亡六十九人,可想而知當時的混戰血斗局面,當地官員身負無法推脫的罪責!您一片仁慈愛民之心,卻被游黨肆意損壞,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剮不足以振朝綱。」


  承天帝面朝多寶閣,背對眾人,久久不發一言。


  「父皇?」大皇子不放心地上前詢問。


  「朕給了欽差一個月的時間,如今還剩半月,他們動作倒也挺快,頗為盡心儘力。」承天帝緩緩道。


  「聖上有令,他們自然全力以赴。」大皇子笑道。


  「唉。」承天帝長嘆息,情緒徹底平復,慢慢踱回書案,負手問:「雍兒,說說你的想法。」


  慶王一板一眼道:「若證據確鑿,按大哥的意思就很妥,巡撫乃一省大吏,理應交由刑部審理。另外,至於那些人證物證俱全的從犯,就地處置即可,以平民憤,安撫關州百姓。」


  「唔。」承天帝兩手撐著桌面落座,十分疲憊,他畢竟老了。


  內廷總管李德英奉上一杯參茶,承天帝接過,慢條斯理撇了撇,略喝兩口。


  「陛下請寬心,欽差已緊急調了關中五百兵協助,想必猖獗匪寇再也不敢作亂。」兵部尚書高鑫拱手勸慰。


  「還算他們有些機變,否則倘若白白地冤死十人,朕縱然事後將罪犯繩之以法,也是一大遺憾。」承天帝不疾不徐指出。


  「陛下聖明仁慈,實乃成國之幸。」戶部尚書讚歎。他一貫奉行「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的為官之道。


  承天帝后靠椅背,餘光掃向垂首慎言的皇二子,暗自嘆息,沉聲下令:


  「即刻擬旨!著欽差齊、容二人徹查到底,便宜行事。接旨后,將長期橫行徵稅、欺凌百姓、造成重大傷亡的十三罪犯就地□□,以平民憤。另外,務必全面掌握以游冠英為首的貪污亂黨罪證,肅清河間吏治。」


  「是。」


  「陛下英明。」


  「父皇英明。」


  在一片奉承聲中,平南侯外祖孫倆深垂首,慶王肅穆凝重,日夜記掛遠在數千里之外的人。


  八月十二日中午,艷陽高照。


  關州刑場外人山人海,十三名作惡多端的罪犯一字排開,癱軟跪坐,被堵了嘴,嗚咽痛哭求饒。


  無數曾受過欺壓惡氣的百姓同仇敵愾,拍手叫好:

  「該!該啊!」


  「終於等到今天,老天總算開眼了!」


  「畜生,不是玩意兒,披一身官差公服就以為自己是老爺了,狂得什麼似的,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哎,他們衙門裡有人唄,就那個姓甘的。」


  「哈哈哈,這下可好了,貪官被一鍋端了!欽差要是早幾年來多好,說不定弄死貪官能來幾個清官呢?」


  「你就做夢吧!」


  ……


  大快人心!同時,上月死於血斗混戰的死者家屬猶不解恨,捧靈戴孝,情緒激動,頻頻被關中士兵阻攔。


  刑場嘈雜不堪,難以壓制。監斬官除了欽差之外,還有承天帝緊急派來的代知府等官員。


  「龍顏大怒啊。」齊志陽喟嘆。


  「全國各地都在觀望,此案相關新政與吏治,不嚴懲不足以平息事態。」容佑棠低聲道。


  一刻鐘后,午時正。


  「時辰已到!」容佑棠大喝。


  「斬!」齊志陽果斷下令。


  十七日,欽差奉旨,率領關中將士,抄了游冠英、季平和甘宏信等人的家,金銀財寶足足裝滿兩大船。


  十八日清晨,幾艘官船駛離河間省,進入運河一路北上,於關中渡口與桑嘉誠將士們分別,三艘船承載贓物、犯官和欽差等,繼續北上。


  搖搖晃晃的船艙內,容佑棠眉眼帶笑,滿心歡喜,一筆一劃在小紙卷寫道:

  「幸不辱命,一切安好,不日可歸。」


  而後,他將紙卷熟練地塞進細筒,開窗放飛了信鴿,仰臉,目送鴿子展翅高飛,逐漸消失在天邊。


  「嘖,過幾天就到京城了,還鴻雁傳書呢?」宋慎懶洋洋調侃。


  容佑棠含糊表示:「我在傳遞重要消息。」


  「哦,是嗎?」宋慎拖著鞋底,慢吞吞挪到窗口,沒骨頭似的趴著,怔愣凝視奔流不息的滔滔河水。


  容佑棠好奇問:「咳咳,你師姐到底多大年紀?她自稱二十四歲。」


  「呵呵。」


  宋慎嗤笑,譏諷道:「我五六歲時她都十七八了,越活越年輕,竟成了我師妹!」


  「那她實際已近四十?」容佑棠難以置信,驚嘆:「駐顏有術啊!」


  「藥石傷身,她的漂亮皮囊付出了很大代價。」


  容佑棠猶豫為難半晌,苦笑,耳語告知:


  「我找她談了幾次,她知曉鎮千保下落,但交換條件是你的諒解,否則不肯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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