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董氏兄妹
即便如此開解,張從龍一時還是不肯起身,我也不想過多逼迫,讓他仔細想想也好。
注視著董倌,我就問道,“觀爾麵容,並非吾大隋男兒模樣,可卻有漢家男兒之姓氏。包括,大隋官話也如此順溜,更精通武藝,著實讓吾好奇。汝究竟何許人也?家居何方?還不如實道來。”
董倌慌忙躬身道,“聖人切莫誤會。草民麵容雖然特殊,卻是地地道道的大隋子民。聖人莫急,待草民一一道明。”
原來,這叫董倌的男子和其妹董婉娘,就是早間的燒餅西施,本是原大隋碎葉軍鎮遊擊將軍董國楨的兒女。隻因其母本是董國楨購買的一名色目侍女,所以麵目才有些失了偏頗。
安史之亂時,吐蕃趁著大隋自顧不暇,於是攻取了安西四鎮。焉耆軍鎮,也就是原來的碎葉軍鎮失守,董國楨戰死。這兄妹倆便隨同母親一起,被吐蕃人抓去做了奴隸。
不久,其母病死,兄妹倆就隻能相依為命,在艱難的日子裏逐漸長大。偶然的機會,吐蕃讚普,也就是吐蕃的國王赤鬆德讚見到董倌身強力壯,更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勇,便招入其親軍衛隊中效力。兄妹倆的身份和地位,這廂才有了改觀。
吐蕃後來與黑衣大食接連打了幾場大仗,勝多敗少。而董倌也有幸參與過戰事,因為作戰勇猛,更受赤鬆德讚的賞識,這便被加以重用。
可兄妹兩人一直以漢人自詡,隨著地位的提高,吐蕃人對其防患也自然鬆懈了不少。終於,尋了個機會逃出邏娑城。邏娑城,也就是後世之拉薩了。
邏娑城經吐穀渾,逃到長安,幾千裏的路途,兄妹倆還吃了什麽苦頭,董倌沒,我也沒問。隻是,當二人抵達長安城後,卻兩眼一抹黑,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辦了。
董倌本想去兵部謀個差事,卻找不到任何信物證明。於是,大門都沒能進去,便被轟了出來,接連又去了幾個衙門,依舊如此。而這時,兄妹二人已沒有了多餘的銀錢維生。包括,也根本不知道父係在長安還有沒有親人。
於是,為了生活,董倌就做起了苦力,給行走商人挑送些貨物。董婉娘倒是學了門燒餅的本事,這廂便在路邊賣上了吃食。慢慢存了些積蓄後,就弄了個鋪子,生活倒也過的平淡愜意。
隻是,這種平淡愜意的生活,並沒有維持多久。就在前幾日,被李佑忠偶然遇上,見著董婉娘長相奇特,非要將其帶走,卻被董倌阻攔。而且,似乎還在董倌手中吃了點虧。當時的兄妹二人,尚不知李佑忠的本事,自然就有些大意。這才有了今早晨,我所遇到的情形。
這些內容,自然都是董倌在,我在聽。要董倌這廝,除了官話的順溜,口才也很不錯。一番遭遇講下來,竟能讓我有些身臨其境的感覺。
但這個故事的真假,我實在無法辨別。仔細想想,應該都是真的。畢竟,董國楨曾是大隋的遊擊將軍,是否有過這對兒女,派人一打聽便知。至於董倌兄妹二人是否吐蕃人的密探,特意安排這個情節來接近我,想想也沒有可能。
白了,不論是我出宮,還是前來這個燒餅攤,都是一種偶然。其次,我若不讓張從龍去營救,這對兄妹如何下場即便不去猜,腳趾頭也能想到了。關鍵的還有,依照現在的眼界和格局,用這等高深的間諜策略,對於吐蕃人而言,還是過於誇張了些。
所以,在聽完這個故事後,沉默半許的我,就如此言道,“今日之事,想必爾等都已完全知曉。那個李佑忠的身份,壯士現在也十分清楚。不錯,李佑忠正是當朝司空李輔國幹孫,相國李揆之子。吾也不怕實言,李輔國雖是一介閹人,如今卻掌控京師禁軍,把持朝政。不爾等隻是平頭百姓,便是朝臣亦是人人自危。今日之事一旦泄露出去,吾雖然身為大隋子,也無法護佑爾等之周全。這些道理,可否明白?”
“草民明白,定當守口如瓶。”
我頓時搖頭道,“光是守口如瓶,自是不成的。吾且問汝,那李佑忠大早上前來滋擾令兄妹二人,太多人都見著了。可一日功夫,那李佑忠一行人卻死了,反之令兄妹二人卻安然無恙。此事,作何解釋?”
董倌不傻,我的這些可能,他自然也想到了。於是,臉色難免憂鬱,拱手言道,“草民兄妹落難,聖人能遣張將軍援救,已是草民兄妹之福了。先前聖人與張將軍所議,草民已然知曉,卻不想因草民兄妹二人再多生事端,更讓無關人等受此牽連。所以,草民欲明日前往京兆府投案,領下這案子便是。還望聖人準許。”
頂包,董倌的這個想法不錯,其實也是一個思路。但這並非我的本意,我自然繼續搖頭道,“斷然不可。包括吾,也不是這個意思。壯士本是無辜之人,豈能再讓壯士蒙受不白之冤。再者,即便壯士去領罪,依照李司空的性子,那些侍女,甚至令妹,依舊難以留下性命。嗯。。。吾其實想,這李佑忠既然死了,消息隻要傳出,朝廷必然徹查。壯士兄妹二人,若繼續留在京師之內,是肯定不成的。不如,趕緊逃命才是。”
完,我也實在擔心這哥們兒真就這樣跑了。所以,不待董倌開口,我再度感歎道,“不過,如今焉耆軍鎮依舊被吐蕃人占據,爾等自邏娑城逃走,吐蕃境內想必也在大肆追捕。若是被吐蕃人抓住,爾等兄妹恐怕照樣落不到好下場。這下之大,爾等可曾想好了去處?若是想好了,吾就贈些銀錢與爾等,以便路上差使。”
聽我如此善意的替他排憂解難,董倌自然也跟著艱難的搖頭道,“聖人的美意,草民心領了。可正如聖人所言,這下之大,草民兄妹二人該去往何處,方可安身?現今,自然也不知道該去往何方了。”
著,董倌更是忍不住仰長歎,感歎道,“草民兄妹二人自詡為漢人,千辛萬苦從邏娑城逃出。其實,也不過想回到祖輩和父輩生活的地方。可如今回到長安,就出了這樣的事情。這作死的老爺,難道就不能給吾等兄妹二人,留下一條活路嗎?”
見狀,我馬上麵色淒苦,跟著幽幽歎道,“非是壯士之過,更不是老爺之錯。一切原因,歸根結底還是吾太無能。堂堂子甲胄,竟不能護佑大隋子民之周全。讓那李司空。。。那閹賊,如此膽大妄為,更無法無。”
完,我便向董倌鄭重的拘了一禮,言道,“壯士,實不相瞞,吾有一事相求。隻是此事九死一生,吾怕白白丟了壯士的性命,這才遲遲不敢相告。當然,若是事成,除了令兄妹不用再東躲西藏,偌大的長安城就是令兄妹安身之所外,吾更會以國士相待。”
董倌先是一愣,繼而就放聲大笑,“聖人盡管吩咐便是。若非聖人派人搭救,草民兄妹二人早就葬身於賊手中,又何須如此扭捏。”
靠,看來還是我的演技不好,沒有學的劉皇叔之精髓,應該總結一下。好吧,既然已經被董倌看穿,我也不再囉嗦,很光棍的道,“那行,吾也幹脆點。吾就想請壯士幫著辦一件大事,想法子混入閹奴府中,再尋個合適的時機,也不管用何等手段,隻要將閹奴殺死就成。若是事成,吾定保令兄妹一生富貴,永不相負。”
董倌聽完,自然有些沉默。不過,轉眼就跟我施禮道,“此事雖然艱難,但也並非毫無機會。草民深受皇恩,自願為聖人分憂。隻是,聖人所賜之富貴,草民不敢貪心。但求聖人一件事,還請聖人應允。”
“但無妨。”
“草民懇請聖人,替草民好生照顧吾妹。萬一事敗,草民即便身死,亦可死的瞑目。”
“這個,同樣不難。壯士盡管放心,吾對起誓,一定會好生照料吾妹的。”著這話,我肚中卻樂開了花。不就是讓我幫忙照顧妹子嘛。放心,這個我拿手,一定會照顧的她滿意。
“嗯,對了,娘子呢?吾是,令妹呢?”一時得意忘形,我差點就漏了嘴。不過還好,反思一下,我好像也沒有什麽露骨的話。
“吾妹。。。”問到這裏,董倌的臉色就有些緋紅。
見董倌吱吱嗚嗚,半晌不交代。我自然急匆匆的追問,“娘子究竟怎麽啦?方才不是,人救出來了嗎,還完好無損?”
“聖人莫急。聖人不妨在隔壁廂房一觀,便知究竟。”楊叔寶不知什麽時候也進了屋,如此應道。
“搞什麽名堂,一個個都神叨叨的。”我嘟囔著罵著,便徑直走出了房門。在楊叔寶的引領下,再次推開一旁另一間廂房的屋門。
抬眼就看見那個如花似玉的美貌嬌娘頭發蓬鬆,縮成一團側身躺在床上。掩蓋在身上的被褥,似是因為悶熱已被部分打開。順著打開的被褥縫隙細看,就見董婉娘渾身被繩索緊緊捆綁,而捆綁之下的衣物,更是被撕的支離破碎。
我忍不住就罵道,“爾等真不知道憐香惜玉。娘子既然救出來了,為何不替其解開繩索。”
完,我便信步走上前,掏出腰刀欲割開繩索。耳邊立即傳來楊叔寶和張從龍的齊呼聲,“聖人萬萬不可。”
我下意識回頭,這廂就聽見了張從龍的解釋,“聖人萬萬不可解開這繩索。其實,這繩索還是吾和楊將軍先前綁上的。”
“為何?”話語剛落,我就感覺背後有異物襲來。
我自然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就想躲開。可倏然感覺,有些不對味。慌忙扭頭一看,被綁的如同粽子一般的董婉娘已朝我撲了過來。隻是雙目無神,麵色更是紅潤的厲害。
我趕緊將腰刀丟掉,改為雙手攤開,做出一個迎接入懷的姿態,這才正麵迎了上去。嗯,真不是我這個時候還在想著揩油,而是我雖然站在床邊,卻和董婉娘有不的距離。若是我再躲開,她非得狠狠摔在地上,還要摔個平沙落雁式不可。
“噗。。。”雖然,我已有了防備,但被董婉娘這狠狠一撞,依舊有些招架不住。瞬間,就四麵八叉的倒在了地上。胸口隱隱作痛,好似肋骨都斷了幾根一般。
等氣息勻稱些,我就感覺臉上發熱,更有濕濕的唾液流淌,順著我的臉頰留了下來,還帶有幾許香甜。入鼻卻是絲絲的燒餅殘留氣息。再屏氣觀望,就見董婉娘的舌頭竟然在我的臉上肆掠,模樣卻無比的怪異。嗯,該怎麽形容呢?就跟發情的母狗一般。
緊接著,我的身子一輕,便見董婉娘似乎忽然失去了知覺,歪著腦袋便被董倌抱回了床上。
楊叔寶和郭懷等人,趕緊上前攙扶我起身。我卻擺手示意他們再等等。先換了幾口氣,等呼吸勻稱些後,這廂才緩緩的爬起來。
一旁的董倌,開始大聲咳嗽。似乎剛才的一番動作,又牽動了傷口。但還是頗為過意不去的對我言道,“吾妹失禮,倒讓聖人受驚了。”
“吾並無打礙。卻不知令妹是否無礙?”
“亦是無妨。草民隻是將其打暈了而已,過些時辰自會醒來的。”
“如此倒好。究竟怎麽個情況?這董氏娘子為何現今如此模樣?”我轉身就問張從龍道。
“聖人,此乃‘陰陽和合散’藥物所致,”張從龍見避不開這個話題,隻好如實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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