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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示愛

  “嗯。。。要當年,韓舍人曾與京師巨賈李王孫交好。一次歌宴之間,李王孫的愛姬柳氏與韓舍人便一見傾心,更互生了情愫。眉目傳情,動靜鬧得不,便被李王孫看了出來。李王孫寬宏大量,不但沒有計較,還贈柳氏於韓舍人,並拿出錢帛為二人成親。這事,一時間更傳為長安城之佳話。隻是,兩人成婚後的第二年,韓舍人新科及第,按禮要回老家省親,便將柳氏留在了長安。不料這一年恰逢安祿山和史思明叛亂,兩京淪陷。於是,兩人便各一方了。”


  “怎麽會隔一方呢?難道不能去找嗎?”聽到這裏,我更是忍不住好奇追問。


  老鴇不由笑道,“公子真是不知人間疾苦。當年下大亂,兩京淪陷,處處皆是戰亂。世人唯恐避之不及,那有明知是虎穴,還望裏麵去鑽的道理。”


  我隻好訕訕一笑,以掩飾自己的尷尬,“嗯。。。好似,也是這番道理。那然後呢?”


  “就沒有然後了。”


  “怎麽能沒有了呢?”我頓時急道。


  柳姬也被我逗的破涕為笑,“公子莫急,這後麵的事兒,阿娘是不知道的。奴家倒是有所耳聞。收複兩京後,韓舍人平步青雲,自然也四處尋訪那位柳姑娘的下落。這時,才打聽到那位柳姑娘,已在法靈寺出家為尼了。”


  我忍不住又打斷道,“這不是找到了嗎?那這廝為何不去法靈寺,甚至把人家姑娘給接回來。跑到這煙柳之地來發酒瘋,不是純粹有病嗎?”


  “公子切莫誤會,且聽奴家細細道來。這人,是找到了不假,可那位柳姑娘卻不願意和其見麵。於是,韓舍人就寫了一首詩,並送了些錢帛過去。”


  “什麽詩?”


  “自然就是公子先前聽到的那首了。”


  “哦,就是。。。章台柳,章台柳。往日依依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這幾句,對吧?”


  柳姬點了點頭。


  我起初念著,還沒覺得有什麽,可越來越覺得這詩哪兒不對勁,隻好又輕輕的念了一遍。接著,我便再給了韓翃一腳,“都什麽鬼?這廝什麽玩意兒啊?和夫人分離了,不擔心別人的生死安危,反而擔心其紅顏凋零難看,還擔心被別人占有。這又是何等無情之人?”


  柳姬也忍不住憋了憋嘴,“公子所言甚是。可這,還不是更可氣的地方?”


  “還有何等可氣之事,不妨也來聽聽。”


  “那位柳姑娘見到這詩,自然也知曉了韓舍人的心意,於是就不當尼姑了,要束發等待和韓舍人團聚。可不曾想,卻被右領軍衛潘將軍瞧上了,這便又成為了潘將軍的偏房。前幾日,二人在街頭偶遇,那位柳姑娘自覺今生難以與韓舍人相守終生,便回了韓舍人一首答謝詩。‘楊柳枝,芳菲節。所恨年年增離別,一葉隨風忽報秋,縱使君來豈堪折!’所以,這幾日韓舍人總是前來香樓,還總是喝的大醉而歸。隻因奴家巧不巧也叫做柳姬,這便免不了讓韓舍人分神。”


  聽柳姬到這裏,事情大致的原委,我也算明白了。本覺得韓翃這廝,雖然人品堪憂,但至少也算有情有義之輩。隻是,卻不明白柳姬所言更為可氣之事的來由。


  再細細一琢磨,我就臉色突變,跳將起來又給了韓翃一腳。而且,這次用力更甚,還止不住怒罵,“這廝。。。這廝,究竟何德何能,竟然能遇到如此佳人。也不知道是佳人的不幸,還是這廝走了狗屎運?”


  郭懷一聽,便忍不住好奇問道,“二爺,又怎麽啦?”


  “嗯。。。吾就是恨啊。那個柳姬,吾怎麽兩輩子加起來,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女人。爾等不妨仔細琢磨那首答謝詩。看看這廝什麽德行,再看看人家姑娘,卻了些什麽?”


  見眾人不明,我隻好點破道,“那柳姑娘,自己也對這廝一往情深,意濃念念不忘,卻沒有半點懷疑和拷問這廝的意思。甚至,還深深自責,自己已經失了身,芳華已謝,現在已經配不上這廝了。如此佳人,即便又落入他人手,這廝不去爭取,卻整日跑此處來買醉,當真是爹能忍,娘也不能忍?愛。。。唉,汝等聽了,難道就不氣嗎?”


  “這有何等可氣的?”郭懷下意識回道,再看了一眼我的目光後,就慌忙改口道,“自然氣人。嗯,自然是無比氣人的。二爺替行道,著實應該。”


  我也不懶得理睬這些無知莽夫。此番,見韓翃已經半晌沒有動彈,心情平和了不少的我,終於還是心軟摸了摸他的鼻息,竟然已經十分微弱。若不及時救治,真有一命嗚呼的可能。


  於是,我便指著韓翃,對老鴇吩咐道,“得嘞,汝趕緊把這廝給抬走,別在吾麵前晃悠,讓人心煩。”


  “喏。”聽我這般,老鴇的心也終於放回了肚子了。趕緊吩咐院內護衛將韓翃抬去醫館療傷。繼而,老鴇就笑盈盈的對我言道,“奴家知曉公子乃富貴之人,可韓舍人畢竟是朝廷命官,如今傷重至此。還望公子前去府衙道出原委,莫讓奴家難做才是。”


  原來,這老鴇一邊來勸阻,一邊還遣人偷偷報了官。想想也釋然,我們一行人雖是普通百姓打扮,可氣度總是不差,更敢三言兩語動手揍一個身著官服的堂堂中書舍人,這就不是她所能招惹的。而這老鴇沒有讓香院的護衛出手,隻是好言相勸,估計也就是這個因素了。


  對於老鴇的這點心思,我自然也懶得計較,隻是問道,“既然已經報官,那衙役可曾到了?”


  之所以要這般問,道理同樣很簡單。因為不論是平康坊所屬的萬年縣,還是京兆府衙門,距離這裏其實都不遠。就算已是晚上,這些衙門也有人值守。現在既然已經折騰了這麽久,算算時間,也理應該到了。


  “京兆府王府尹就在樓下等候。”


  “哦,王甫來了。”一個正五品的中書舍人在楚館被揍,從三品的京兆府尹,名義上的長安市常務副市長、實際上的一把手親臨,的確不足為奇。


  隻是,他為什麽不上樓?是剛趕到,還是已經猜到是我幹的,我也懶得過問。但照我想來,估計後者的可能性居多。畢竟,我雖然是微服出宮,但對大多數朝臣,特別是朝之重臣而言,應該也不算什麽秘事。


  當然,我也不知道明的朝會上,這件事會起怎樣的波瀾,但想必影響足夠惡劣。畢竟,大隋子不但私自出了宮,還逛了窯子。更關鍵的還有,揍了一個正五品中書省的官員。簡直。。。簡直,就是我荒淫無度的最直接證據嗎?

  嗯,管他呢?反正,我也聽不到,隨便他們如何去就是。


  於是,我便對郭懷言道,“既然王甫。。。這個京兆府尹親臨,汝也不必讓其難做。汝前去知會一聲,此事如此作罷既是。還有,告訴這廝,吾今夜要在香樓裏過夜,讓其莫要打擾。”


  “喏。”郭懷應完,便下了樓。順帶還把屋外的一群吃瓜群眾給趕走了。


  老鴇和柳姬耳語幾句,也連忙告辭離開。房門重新被掩上,屋內也終於清淨了下來。隻是,經曆此事的我,已經沒有再聽曲的意思,這廂便對柳姬言道,“方才,娘子也受了些驚嚇。此番,不妨回屋好生歇息就是。”


  我如此完,柳姬卻充耳不聞,不但不走,還開始往我的茶杯裏續茶水。見狀,我隻好又道,“放心,賞錢不會少娘子一份。”摸出幾兩碎銀子,我就遞了過去。


  哪知,柳姬卻是不接。


  “莫不是嫌少了?”


  柳姬這才連連擺手,言道,“公子今日救命之恩,奴沒齒難忘,又豈有嫌少的道理。隻是這錢,奴卻不敢收。”


  “為何?”


  “阿娘吩咐過。”


  “嗯,那老鴇吩咐,是吩咐的事情。吾打賞,可是吾的事,毫無關係。到時,老鴇若是問起,汝就是吾硬塞給汝的便是。”


  柳姬掩嘴一笑,還是不接。我也隻好作罷,再問道,“既然不是賞錢的問題,吾讓汝去好生休息,為何還不走?”


  柳姬的俏臉頓時緋紅,低頭蠅聲道,“公子方才不是了嘛,今夜要在此處過夜?”


  “嗯。。。吾在此過夜,隻是圖個清淨,更沒有其他的意思。再者,汝是妓不假,可畢竟不是娼啊?”


  嗯,我需要解釋嗎?還是解釋一下吧。娼伎,原本泛指表演歌舞雜戲的藝人,本意是指女藝人,即歌舞表演中的女演員。隻因從事歌舞音樂的樂戶毫無地位,多半與有勢力者深入交往。這個深入交往,各位懂得的,這才慢慢被人誤解。


  在大隋朝,其實也不止大隋朝,自從有了娼妓這個行當,娼妓就演化成兩個名詞。即娼是賣身的,服務於大眾;妓是不賣身的,隻靠專業技能吃飯,譬如琴棋書畫,有些妓人名聲很大,儼然後世一代巨星,隻是相比於後世的許多女明星,卻自律的多。


  聽我如此一點破,柳姬臉紅的更是異常,低頭不語。


  “是不是老鴇剛才聽吾這麽,才強迫於汝。放心,汝隻管回去,有事讓那廝來找吾就是。”


  “非也,”柳姬矢口拒絕道,“阿娘是如此過。可奴家。。。奴家,其實是願意的。隻要公子不嫌棄奴家就成。”


  嗯,我頓時啞然失語,這他娘的是示愛嗎?兩輩子加起來,被女人示愛的機會可不多。當然,歡場除外。


  可是,這他娘的似乎也是在歡場吧?怎麽感覺就不一樣呢?估計,還是這柳姬雖在歡場不假,可在我的心裏,卻不是地道的風月女子。


  至於柳姬的想法,我大抵也能明白,不外乎就幾個方麵的考慮。一則,可能覺得我還算順眼,也願意替她出頭,這對於飄零女子而言,實在過於難得。二則,可能也覺得,不管多麽知名的妓人,終有人老珠黃的一,而嫁做人婦是她們最終的歸宿。這樣一想,我有身份有地位,對她也算禮貌和憐惜,肯定就是良配了。


  可是,捫心自問,我真是她的良配嗎?嗯,想來想去,包括我自己,也沒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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