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進退
夜幕中陣陣秋夜的冷風襲來,迎麵掀起祁殷白色的衣角,他唇色慘白,頓覺寒意蔓延全身,下意識環上雙臂縮緊了身子。
胡劍提著風披靠近為他係在脖間護著,轉而朝對麵站著的蘇子戎道:“我們家公子還病著,該說的都說了,蘇公子心裏應該也有個底兒,我就先帶我們公子回府了!“
麵上難得這般客氣,胡劍已是極不耐煩了。
李長曦關他們什麽事兒?又不是自家公子將來的媳婦兒,怎麽好好的多管閑事起來了!
再說!這白日門七個白姓的都來了,看樣子又跟起了內訌似的,為啥不叫他們自己撕破臉?
胡劍想起白澤就一肚子氣,冀川李家老宅那日,打不過就算了,居然幾招就落敗,簡直是太丟臉了。
要是傳了出去,自己哪裏還有臉留在祁殷身邊?
看著蘇子戎身手也不錯,叫他們鬥就得了,不是有一句什麽,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還有一句,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嗎?
自己公子什麽時候變笨了!
當然,這話他是不敢說的。
扶上祁殷的胳膊,胡劍引著他往馬車旁走去,卻在經過蘇子戎身邊時聽得祁殷一句。
“若七子反目白日門暗生內亂,死令便無人顧及了。“
祁殷忽停在原地,看著蘇子戎緊緊抓著自己的右臂,抬頭一眼並不言語。
胡劍見狀正要動手,一邊被蘇子戎抬避攔下,一邊又被祁殷喝住。
“幫我!“
這話出自蘇子戎口中,著實叫人不敢相信。
可此事知曉之人甚少,又不可過多牽連,除了祁殷,他實在想不到還有誰可以站在自己身旁。
這兩個字的分量,在祁殷眼中可不止共謀這麽簡單。
他嘴角一揚,笑得極為好看:“我在等你這句話。“
不論是為了祁家,或是為了叔父,還是.……李長曦。
二人上了馬車,由胡劍駕著駛往祁城,驍雪驄頗有靈性,慢慢地跟在後頭。
蘇子戎望著李府的方向,心下滿是擔憂。
未親眼看到長曦無恙,終是有些不安。
祁殷看得出來,提醒道:“蘇將軍方才往李府去了。“
他這才收回視線,淡漠地閉上雙眼。
“為了蘇家,你不該有軟肋……“
這是善意的提醒,也是警告。
此時,沒有什麽地方比祁城更為安全了。
馬車停在祁殷所住的東院前,門外一個嬌小婢女頷首而立,甚懂規矩從未抬頭看一眼這夜來的貴客。
由胡劍引著,祁殷與蘇子戎並肩入了花廳。
廳內擺設簡單潔淨,暖而不悶,倒是襯了祁殷的性子。
二人隔一長桌席地而坐,胡劍拿了毯子蓋在祁殷腿上,又遞了個手爐給他,道:“那我就去外頭看著了。“
“秦律丞呢?“祁殷問。
“還得三個時辰才醒罷,藥效差不多到明天了。“胡劍答著,見祁殷點點頭,悄悄退了出去,順帶將門外的樂雯遣走。
蘇子戎聽了他二人的對話確實不解,但有關祁殷的家中瑣事,他總是不便相問的。
可祁殷卻出乎意料地解釋了一句,叫蘇子戎臉色更陰的厲害。
“秦律丞是你們聖上指來我身邊的人,至於目的.……“祁殷輕笑:“不說他了。“
轉而問蘇子戎:“要我如何幫你?“
——
昏暗的燭火直亮至翌日醜時末。
蘇子戎與祁殷交談已將近一個時辰之久,靠在門邊的胡劍也是睡眼惺忪,不停地打著哈欠,半句也聽不到裏麵說了什麽。
此時。
廳內的蘇子戎長長地鬆了口氣,他拳頭緊握麵色淡然,眼中極力掩蓋的情緒還是被祁殷看了出來。
盡管不甘。
取舍之間孰輕孰重,蘇子戎明白的很。
“你我必須為敵,才能使聖上心安,此舉不隻是為了長曦,更是為了蘇祁兩氏。“蘇子戎起身,鄭重其事地拱手一禮,“多謝!“
說罷徑直出了廳門,披了一件祁殷的風披作掩,由胡劍引著從正門離開了。
“他叫公子幫他什麽?“胡劍納悶道。
祁殷瞥了他一眼邁步往寢房而去,並不搭理。
可越不說,胡劍便越好奇。
“公子平常可不輕易幫別人的,那蘇公子到底說了些什麽呀?“
“收起你的好奇心!“祁殷抬頭望著漆黑的夜幕,緩緩讚許道:“他……果如傳聞中一般知事善謀。“
且心細如發。
每一件事,每一個人,都計劃地恰到好處,甚至多為旁人考慮,將自己的性命聲名置之不顧。
若他不是刻意避之,怎會在這般年歲,還隻是一個小小的校尉呢。
“什麽意思啊?“胡劍嘟囔著,知道祁殷既然不願說,定是不想他知曉,隻得埋怨了幾句。
祁殷搖搖頭,將手中的信箋折好放入信封,凝視半響,嚴肅道:“叫孟秋務必在天亮之前於西市找尋到白睿的蹤跡,將此信交給他。“
那人是原伯手下,祁城所有消息的來源處。
又道:“順帶去一趟紫陌閣……“
耳語幾句,另囑咐胡劍:“我睡下之後不管發生了何事,都不允人打擾!“
“知道了。“胡劍接過信,立刻朝原伯的院子而去。
祁殷看著他轉眼消失不見,入屋熄燈,閉門倚在床榻上。
待天亮,一切都會變了。
這種等待結果的過程最叫人難熬,雖然此事本與自己毫無幹係,可如今涉入其中,便必要做好那個準備。
世人都知這祁城,是祁世恭與其弟祁世乾打下的“江山“。
隻道祁城少主祁殷是個翩翩公子胸無大誌,不求功爭利,非圓滑久慣老誠之人,掌事之後不見祁城有何大的動靜,反而還遏製不少。
連續兩屆胥城商會的主持,也叫那些南商對他頗有微詞。
對此,祁殷倒是清楚地很,不過依舊我行我素,絲毫不被旁人的言論所影響。
秦律丞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可今夜,祁殷忽然發現一個同自己所想別無二致之人。
他亦在那個世人爭辯的問題上選擇後者:創業與守成,孰難?
或許對於自己的父親來講,開辟一條被貶抑的商道成今日之勢實屬不易。
可對自己而言,如何守成,才是當下最該關注之事。
蘇子戎亦是這般。
朝廷對蘇家兵權的忌憚,對祁城商道崛起的憂懼,都在無形中影響著這兩姓家族的命運。
是進是退,是守是攻。
抉擇之間,便可決定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