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等
“我不是說這個!“卓士翰不自覺提了聲,又長長地歎了口氣,道:“你在怨我嗎?怨我叫你在卓府受了那麽多委屈……“
想起當時長曦在卓府的種種,卓士翰不覺這般想著,連帶此刻的談話都覺得甚為敷衍。
他問一句,她回一句,他不說,她便也不開口。
“沒有啊,我方才都說了,我離開胥城之後並未像你那般癮發,雖不知為何.……再說,是卓文徑做的事,與你何幹呢?我沒有為此怨恨任何人,隻是當作一個教訓放在心上警醒而已。“長曦極為耐心地重複解釋了一遍,本有些困意襲來,卻頓時清醒了許多。
這話一時間叫卓士翰更覺愧疚,他平複了半刻情緒,才又抬頭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長曦。
已是子時,這會館非商會之時本就沒有多少人,尤在這深夜,怕是整座樓隻有他們兩個還清醒著。
“阿曦.……“
他謹慎地開口,說的卻並不是心裏想好的話,倒是也把那個意思隱晦地說了出來。
“我一聽說你來過,便急地跑了出來,這麽晚還拉著你說話,確實有些不妥,但是.……我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見見你,看看你胖了瘦了,問問你過的好不好,這麽久,有沒有想過我……們.……“
急切的表白脫口而出,卻在與長曦四目相對時,臨時加了最後那個字。
話便變了味道。
樓下的祁殷聽了抿嘴一笑,起身往會館外而去,獨自漫步在館前那條無人的街道上來回徘徊,等待著卓士翰。
長曦沒有回答卓士翰的話,或許隱隱間感覺到了什麽,隻朝他笑了笑,便又沉默了起來。
片刻後,得不到回答的卓士翰再無勇氣繼續說下去,為避免繼續尷尬,隻得倍感失落地先行離開,角落處等待了許久的嚴大夫這才出來,陪長曦將他送出會館,然後一道回房了。
二人依舊同宿一間。
“嚴大夫又有話要問我了罷?“
熄了燈,長曦趴在床榻上,朝著黑暗中窗戶外忽明忽暗的亮光看去,淡淡開了口。
“沒有。“嚴大夫翻了個身子,“你對卓家少爺,我還是看得懂的。“
“不問,怎麽自信看得懂呢?或許嚴大夫看錯了。“
“我沒有興趣的事,錯與對都無妨。“
“是嗎.……“
長曦閉上眼睛,忽笑了出聲,道:“嚴大夫猜得出我在想什麽嗎?“
能想什麽,她的爺爺不知下落,現孤身跟著個剛認識不久的男子回京。
“能叫你在這種情況下笑出聲的,該是很好笑的事罷。“嚴大夫道。
至於有多好笑,又是為何而笑,她並不好奇。
長曦是個簡單的人,她懂。
“往年中秋陪我一起放天燈的人,也不知……“長曦道。
不知此時走到哪處了,在哪裏過的今夜,又是否,在同自己一般惦念著……
“這可不是什麽好笑的事兒。“
“我是笑去年……“長曦接道:“去年今日,聽年婆婆說,從西市的燈塔上放天燈許願是最靈的,我就纏著他陪我偷偷跑了出去,十二層……太高了.……“
她不覺感慨著。
回想那夜蘇子戎口中的“眷顧“。
“你上去了?“嚴大夫問。
“呃……被背上去的.……“長曦有些不好意思地答著,再次笑了出聲,忽又解釋道:“蘇子戎說了,他就是我,他背著我上去一樣都是心誠,所以願會靈驗的!“
像是說服自己一般,長曦繼續說著。
“塔頂沒有幾個人,隻幾個人的願望,我縱是排到最後,老天爺也是顧得過來的。“
“你就是笑這個?“嚴大夫想起今夜同她在燃燈寺下的情景,聽她還傻笑著,知曉她是沒得睡意,便隨意找了話問了起來。
“我還是頭一次見人在天燈上題字,有何寓意?“
題字便題字罷,還寫了四個叫人捉摸不懂的字。
本早打算問她的,見她行路腳步匆忙,隻好作罷。
“蘇子戎說的,願被偷看就不靈了,這天燈終有墜落之時,倘若被人看了去,我還許願做什麽?“
所以才在上頭題字,提醒之後或許會見到這燈的人。
“這樣啊。“嚴大夫道:“還真是個鬼機靈。“
“我是學的旁人罷了。“長曦想起這些,從開始的好心情忽有些悵然起來,她閉上眼睛試圖盡快睡著,不想繼續念著那個人。
在李老太爺失蹤的這麽幾天裏,竟還有心思想他.……
長曦覺得自己這樣是不對的,不免有些自責。
“要睡了?“嚴大夫小聲問著,聽長曦應了聲,這才將被子緊了緊,也閉眼入睡了。
會館外。
依舊有兩個挺拔的身影尚在交談。
盡管已近淩晨。
這二人似乎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
胡劍這回直接坐在了門檻上看著,離得不遠,也聽得見祁殷和卓士翰的談話,卻並不往耳朵裏去,隻一心想著何時才能回到床榻上休息。
瞥了眼寂靜的館內,秦律丞早被祁殷支開,這裏也無人敢偷聽他們的對話,胡劍也就起這個作用而已。
“今夜在遊舫上說的話,可還作數?“
聲音來自卓士翰,他神色自若,卻明顯急切地需要這個答案。
在見過長曦之後.……
“當然。“祁殷惜字如金,緊了緊那淄色鬥篷的帽沿,往左右各瞟上一眼。提醒著卓士翰。
他要幫他入仕,勢必是隱秘周全的,是答應是拒絕,話盡量言簡意賅才好,別叫不該看的人看了去,徒增麻煩。
“好!“卓士翰頓了頓,下了極大的決定,終於給了祁殷想要的答案。
“我答應你。“
話剛落下,祁殷轉身立刻往會館內走去,留下一個字。
“等!“
同樣被留下的,還有正在揣測祁殷思緒的卓士翰。
不論怎樣,他相信祁殷的信誓旦旦,也相信遊舫內的那句話所言非虛。
自己父親與卓文徑此番遭遇,絕不是偶然。
他雖信長曦所言,卻不信長曦那位兄長,或那個同樣喚作阿兮的男子。
若祁殷來日對此事有個不同的說法出來,他會毫不猶豫的相信。
不是信祁殷,而是要讓這件事,他父親所受的一切,發泄在誰人身上,那樣自己心中,或許會暢快一些。
隻要不是長曦所為.……
如何他都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