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急功釀禍
“紙筆。“
蘇子戎寥寥幾字寫下,裝入信封中叫人送出城門。
他站在城樓上,俯身看著正遠遠昂頭瞧著自己的李長暄,接到信,知曉長曦安好的他,確比方才要冷靜許多,可卻並沒有要離開的打算。
而李長暄身邊那個身著普通從未見過的婦人,叫蘇子戎忽覺隱隱不安。
“怎麽了?“陳霖柯察覺,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不過是一個鄉野農婦罷了,便問:“李公子外出怎麽帶著一個嬤嬤?還真有些新奇。“
這話更叫蘇子戎疑惑起來。
以往長曦跟著自己去哪,不管遠近,別說李長暄,就連李旭謙和姬華長公主也是極放心的。阜州雖有時疫,到底也被控製了住,長曦在自己身邊,如何也會安全。如果不是長曦說特意騙了李長暄而來,他許會放他進城,現下難得長曦與自己獨處幾日,定要找了借口勸他離開。可李長暄今日卻不同以往,自己就在這阜州城內,他卻看似極其不放心,非要入城不可,他身邊帶著的那個婦人行為舉止不似奴仆,更叫他起了疑心。
“去問清楚。“蘇子戎不欲直麵李長暄,便使了陳霖柯去問。他們在軍營一起長大,默契倍加,有些事,看對方一眼便可了解幾分。該問什麽,不該提什麽,他比旁人都要清楚。
可胥城一事莫說是蘇子戎,怕是回去臨陽見了父母,李長暄也實在是有些難以啟齒。好在胥城知道此事的人並不算多,他都一一瞞了過去,甚至同自己那些舊友也不曾提及再次返回那裏的原因,隻隨便用借口含糊了過去。除了王婉兒還有卓家的人,對於這件事知道最多的,也就是在西街救過長曦的祁殷了,他雖未見他,卻從坊間傳聞中實實相信,這人並不是一個會妄傳此事,損長曦閨譽的人。況且胥城距臨陽這般遠,他們在那裏逗留的時日並不算長,他總是寬慰著自己,此事不會傳到李府,亦不會傳入那些好事之人耳中。
隻是,長曦似乎對於此事並不在意,她想隱瞞,單純是不願別人為她擔心,並未覺察此事對於自己而言,對於一個還未出閣的女子而言,是何等羞恥。
陳霖柯沒有問到答案,隻是傳了李長暄的話,他必須入城。
這個必須二字,將蘇子戎整顆心揪了起來。除了長曦,這阜州城哪裏還有李長暄掛牽的人.……
“我看他神色過於緊張,言語間反複問我李小姐是否安好,卻從頭至尾沒有問及我半句有關瘟疫之事,似乎.……他擔心的並不是這裏的瘟疫.……“陳霖柯也有所察覺,道:“好像還有別的事……李小姐來了之後,什麽也沒有說嗎?“
蘇子戎不語,沉思片刻,轉身走下城牆。若長曦真有何事隱瞞於他,也定要從長曦口中知道。
穩著步伐的蘇子戎腳步極快,陳霖柯也沒能追得上,眼睜睜看著他至城下牽了匹馬便狂奔而去。
“這城門至州衙,步行不過才一盞茶的功夫而已,這麽著急.……“陳霖柯嘟囔著,叫正迎麵而來的杜家兩兄弟聽了見。
“怎麽回事?蘇副尉風風火火地,不會是有什麽大變故吧?“杜笙扭著頭,看著蘇子戎離開的方向,轉而緊張地問著。
“你盼著出事呢?“杜箏戳著他的腦袋,教訓著:“上回你惹了事兒,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又胡說起來了!阜州這會再穩健,也叫你說壞了!“
“怎麽成我惹的事兒了!不是你使的眼色,你給的繩子嗎!“杜笙反駁著。
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懟了起來,誰都不肯讓步,還硬要拉著陳霖柯評理。陳霖柯又正是個愛看笑話的,便想著等看過了這陣子,再去尋蘇子戎不遲,畢竟今日該做的事早在昨日安排好了,而自己就是追了上去,蘇子戎和李長曦的談話,他也不好在場,還不如就當躲了這會兒,等蘇子戎問清楚了,再去給出個注意便是。
可這邊不等蘇子戎邁上州衙的台階,就有驤秀鐵騎的人騎馬而來,匆匆單膝跪地將他攔在麵前。待那人稟報完畢,蘇子戎看都不看州衙一眼,又上了馬,直往南下奔去。
確實出了一件大事。
那吳沛不滿蘇子戎的決定,在一幹吹噓拍馬之人的起哄中,今日卯時未去疏浚河道,反帶著一幹人去了堤堰之源,這會兒正叫人搬運著沙石,被負責堤堰周圍巡察的驤秀鐵騎中人發覺,阻止不來,這才快馬加鞭來報。
從那裏到州衙,騎行再快,也約莫有半個時辰的功夫。這半個時辰裏發生了什麽,那來報之人卻是不知的。
吳沛仗著自己有吳貴妃撐腰,身後又有不少支持者,自然是為所欲為,他見巡察之人已快馬去報,更是不看一眼圖紙就急急命人修繕起來。若是已然動工,待工部的人來了,自是以他的圖紙為準,再行改建。
結果,他帶來的一群人未經測量就以眼觀界,有二人踏進自以為較淺的河道中,卻致使半身陷入淤泥無力掙脫,此時本不亦魯莽相幫,可吳沛卻厲聲令幾人背了繩索去救,中有兩人因行在前頭,被兩名被救者一拉,竟全身掉入河中順著水流而下,呼喊求救的聲音也淹沒在岸上一片驚呼聲中,瞬間不知去向。
南宣法律嚴明,此番吳沛闖下大禍,被水衝走之人尚不知是生是死,麵前陷入淤泥無法相救的二人又不得救起,身邊皆是一幹酒囊飯袋之人,沒一個好注意,若此事鬧大,他的工部主事一職必然要被罷免,又怎麽還有再朝前擠一擠的機會?
狠狠一咬牙,吳沛看著周圍還在呆愣著的一群人,索性豁出去了,指著那淤泥中已經漸漸無力的二人,大聲朝身後喊道:“衝進河道的人多半已經沒了命!這兩個人我們也不能再舍命去救了!你們要是還想留著脖子上那顆腦袋!就將這件事吞回肚子裏!權當沒有這四個人來過!“
岸上的人各個麵麵相覷,卻誰都不敢逆了吳沛的話,這裏陪同而來隻有工部一個小小的官員,那人更是陰毒,朝吳沛耳邊低語一句:“小的替您當一回惡人.……“
便突然撿起岸上幾塊拳頭般的石塊,狠狠砸向那河中無法動彈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