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梨園妻子
沐浴更衣，將頭發仔細紮好，林海在身上披了件羽織，走出更衣室。
隔壁女更衣室裏傳來恭子的大呼小叫。
林海在走廊裏等了一會兒，深田恭子從女更衣室款款走了出來。
恭子身著藍底繁花小振袖，頭發仔細的紮起，還配了朵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花，臉上重新化了淡妝，看上去清麗明豔。
“怎麽樣，好看嗎？”恭子紅著臉問林海。
林海有一瞬間恍神，待到恭子問第二遍，這才點頭答道：“好看。”
“是不是不適合我？”
“沒有，很適合你。”
還能怎麽說？
這時候隻有讚美一條選項可選吧。
平心而論，雖然被恭子的和服扮相驚豔到了，但是林海依舊覺得和服不適合她。
沒辦法，她的胸太大了。
林海斜眼看著恭子的胸口，心想硬要把發麵饅頭壓成死麵餅，果然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旁邊的女招待小心掩飾著眼底的羨慕嫉妒恨，柔聲說道：“兩位請跟我來。”
跟著女招待來到一間茶室前，女招待敲過門，通報了一聲，跪在地上拉開門。
林海和恭子向茶室裏的點頭示意，而後進入其中，正式見禮後，跪坐下來。
屋裏原本有三人，除了一名女招待外，剩下兩人均為男性。
居中的是一名有些年紀的中年人，旁邊則是之前見過的市川染五郎。
市川染五郎介紹道：“這位就是家父鬆本幸四郎。”
……
聽起來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市川的父親怎麽會姓鬆本？
用一種不太準確但足夠便於理解的方式給大家解釋一下吧。
簡單來說，日本的歌舞伎，都是“家庭作坊”，有自己的“品牌”。比如眼前的兩位，就出自“鬆本流宗家”，品牌名叫“高麗屋”。而歌舞伎演員，就相當於作坊裏的幾款商品，不論鬆本幸四郎還是市川染五郎，實際上都是商品名，可以理解為“市川小饅頭”或者“鬆本大包子”。
當然，名號不是隨便起的，而是從長輩那裏繼承來的，也就是所謂的“襲名”。
同時，歌舞伎演員的名號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一個歌舞伎演員一生中可能會換好幾個名號，比如鬆本幸四郎，就是從“小饅頭”進化成“大包子”的，他的確切稱號應該是鬆本幸四郎九代目。
而他的兒子，則是市川染五郎七代目。
……
對於華夏人來說，無論是小饅頭還是大包子（隻是為了便於理解，並非不敬），聽起來都很陌生，但是大包子的女兒，看過日劇的人應該都知道。
她的藝名叫鬆隆子。
鬆隆子是日本當下最炙手可熱的女演員之一，她在去年與木村拓哉合作出演的《戀愛世紀》，一舉刷新了日本收視記錄，成為了繼“東愛”和“長假”後的又一部愛情經典。鬆隆子和木村拓哉也成為了日劇史上最經典的一對熒幕情侶。
而在今年，由名導演岩井俊二監督、鬆隆子主演的《四月物語》在日本全國上映，這部被譽為散文詩的電影將鬆隆子清純美麗的一麵展現得淋漓盡致，鬆隆子也因此得名“國民玉女”。
值得一提的是，《四月物語》中飾演鬆隆子父親和兄長的，正是眼前這兩位。
……
通名之後，大包子和小饅頭都沒有急著開口，茶室內的氣氛有些凝重。
兩人身著的紋付羽織袴更是加重了這種氛圍。
深田恭子感覺坐立不安，垂著頭等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了，於是抬頭道：“請問……”
“不錯。”
大包子突然說話了。
他滿意的點著頭，對恭子說道：“我就直說了。今天請你來，是想了解一下，你是否有嫁人的打算？”
“結、結婚？！”
深田恭子驚呆了。
大包子視若無睹的說道：“是這樣的。我一位好友的兒子一直沒有結婚，如果你不反對，我想安排你們見一麵。”
“等等！”深田恭子急忙說道：“我今年才十六歲，結婚什麽的實在太誇張了，而且我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對方你肯定聽說過，他叫市川海老藏。”
居然是他！
恭子和林海都驚呆了。
十一代目市川海老藏（後麵簡稱海老藏），是市川宗家“成田屋”的繼承人，歌舞伎界年青一代的頭號天才。而成田屋的當家人，在過去的兩百年間，長期霸占著歌舞伎界的“盟主寶座”。
換句話說，海老藏就是下一任的“舞林盟主”。
大包子的話還在繼續。
“至於年紀，十六歲已經滿足法定結婚年齡了，當然，考慮到你還需要進行新娘修行，婚禮就定在明年好了……”（當時的女性最低結婚年齡為16歲，後於2018年改為18歲。）
大包子自顧自的說著，似乎毫不擔心恭子會拒絕。
他也確實有這樣的底氣。
在日本，如果某個歌舞伎演員提出要娶，幾乎沒有哪個女人不嫁。
這可是名副其實的一步登天。
……
日本歌舞伎世家，被稱作“文化豪門”，不僅收入豐厚，而且地位崇高。
舉個例子。
在原本的曆史中，海老藏結婚的時候，包括前首相小泉在內，演藝圈、財政界等共計一千多人到場祝賀，婚禮花費高達五億円，僅會場中央的地毯就長達七十米……
歌舞伎世家的財力和人脈由此可見一斑。
大包子不認為恭子會拒絕，還在滔滔不絕的說著作為“梨園妻子”的注意事項，就在這時，恭子開口了。
恭子向大包子行禮，而後挺直腰身，搖頭道：“多謝您的看重，小女子實在不勝榮幸，不過我無意嫁入豪門，所以隻能說聲抱歉了，還請您多多包涵……”
恭子的話說完，屋裏的三個男人都驚呆了。
大包子和小饅頭是不敢相信有人會拒絕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林海則是難以想象恭子居然能把話說的如此端莊得體。
……
“真是難以置信，你居然也能說出那樣的話？”
從茶屋出來，林海瞪著眼睛問恭子。
“啊？”恭子又變回了呆萌狀態。
林海學了一遍她剛才說的話，可惜學的不像。
恭子嘿嘿笑道：“這有什麽好奇怪的，時代劇裏不都是這樣的嗎？”
好吧，差點忘了她還是個演員。
林海開玩笑的問道：“不覺得後悔？”
恭子反問道：“為什麽要後悔？”
“梨園妻子啊。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工作，你考慮都沒考慮就拒絕了。”
“我有考慮了啊。”恭子說道：“你也說了是‘工作’，我可是聽說了，嫁給歌舞伎演員可是很辛苦的。”
“這倒是。”林海點頭表示讚同。
……
做個梨園妻子並沒有想象中那麽美好。
梨園（Rien），在日本通常用來代指歌舞伎界，梨園妻子，就是歌舞伎演員的妻子。
梨園妻子不是全職太太，更像是生活助理加私人秘書，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的那種。作為梨園妻子，必須學習課程和各種規則，需要學習書法、禮儀、茶藝、茶道、華道、插花、料理等等；需要了解歌舞伎的曆史、傳統和大量作品；需要幫助丈夫準備著裝，安排行程，組織材料等等。
除此之外，作為梨園妻子，不可以太高調，平時要盡量避免在公眾麵前露麵。而當丈夫出錯甚至出軌時，則需要主動幫丈夫化解危機，主動向外界道歉。
比如海老藏的妻子，在丈夫鬧出打架風波後，即便處於臨盆之際，仍不得不和婆婆一起踏上謝罪之旅，挨家挨戶向丈夫的擁護者們道歉。
當然，上麵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要生兒子，生兒子，生兒子！
前麵說過，歌舞伎是家族傳承（且傳男不傳女），所以為了保證傳承不斷絕，梨園妻子的首要任務，就是生兒子。
你說生不出來怎麽辦？
遇到靠譜點的，會選擇收養——外人想成為歌舞伎演員，隻有給人做兒子一條路可選；遇到不靠譜的，那就隻好對丈夫的出規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鬧是不能鬧的，離婚同樣別想，真當梨園是那麽好進的？
……
“真不明白他們為什麽要找上我？”
深田恭子感到十分困惑。
“我倒是知道原因。”林海笑道：“我剛才偷偷問過市川先生，你猜他怎麽說的？”
“他怎麽說？”恭子的好奇心一下被勾了起來。
“他說啊，他的父親看過你演的電視劇，覺得你‘好生養’，所以打算把你介紹給海老藏。”
恭子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林海欣賞著少女的嬌羞，心裏暗暗鬆了口氣。
成田屋和高麗屋是親戚，非要說的話，前者是宗家，後者是分家。或許正是因為這層關係，大包子才會剃頭挑子一頭熱的替晚輩選秀女。
也幸好這隻是大包子的一廂情願，如果是海老藏本人的意思，這件事恐怕真不好收場。
那個男人……可不是好相與的。
恭子卻不知道自己剛從懸崖邊上晃了一圈，她轉眼就把羞澀丟到腦後，一手拉著林海，一手指著不遠處的一個燒烤攤，期待的問道：“海，我們去吃炭烤濱崎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