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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兩人

  中書令府位於皇宮的東南角不遠,原本是趙家的祖宅。


  在趙匡胤入主皇宮以後,這裏就變成了趙光義的宅第。


  建隆二年,大宋征討李重進之後,趙光義加封中書令。


  趙匡胤下旨以親王府格製擴建趙府,不僅重修了前院大殿,還壘土為山,給中書令府建了一座美輪美奐的後院。


  趙光義不喜在前院跟禁衛一起習武,每天早晨,隻要不下雨,就在後山上練武。


  後山約有二十米高,植樹種草,山頂還修建了一座涼亭。


  每日練武完畢,站在涼亭中遙望不遠處的皇宮,成了他最近養成的習慣。


  不過今日,他的視線沒有飄向皇宮,反而落在了皇宮東南的東宮府邸上。


  中書令府與東宮之間更近,中間隻隔了一個輦子街坊,兩條街。


  站在山頂,隔著參差不齊的低矮街坊,相隔不到五百米的東宮大殿清晰可見。


  在他的身後,幾個下人端著水盆,,拿著毛巾一動不動。


  直到一個身著文士長衫的中年到來,打破了這裏的寧靜。


  趙光義招了招手,下人立即端著水盆過來,趙光義草草洗了一把,擦幹水漬。


  中年文士沿著青石搭建的台階上到了山頂,趙光義已經打發了下人散去,很快,山頂就隻剩下了趙光義和這個文士。


  “季華今日如此之早,顯然是為我帶來了好消息。”


  中年文士笑著長揖道:“府尹,此乃自查,無論如何,也算不上好。”


  趙光義笑著搖了搖頭,指著涼亭裏的長椅笑道:“坐下再說。”


  中年文士也沒有客氣,請了趙光義坐下,然後在他對麵坐了下來。


  “昨日午後,下官清查了府內下人,各級從事,主簿,一宿未歇,問詢過百人,總算是將前因後果問了清楚。”


  趙光義沒等他說話,沉吟了一下問道:“崔徹?”


  中年文士起身長揖道:“中書令,還請聽下官一言。”


  趙光義誠懇說道:“季華,自兩年前我推舉你為開封府推官,就是看中了你剛正不阿,今日何故求情?”


  中年文士姓賈名琰,字季華。其父賈緯曾任晉中書舍人、給事中,以蔭授臨淄主簿,曆通判澧州。


  趙光義任開封府尹之後,知道此人剛正不阿,查案斷案名聲遐邇,推舉為開封府推官。


  在內政這一攤子事務方麵,趙光義借助他的能力良多。


  昨日阿芙蓉一案,趙光義一開始就懷疑是自己手下人幹的,不等他人清查,先派了賈琰進行清查。


  按說賈琰應該稱呼他為府尹或者尹京,不過趙光義喜他人稱呼自己中書令。


  賈琰抱拳道:“崔徹雖然行事偏頗,但對中書令一腔赤誠,他故意打草驚蛇,也是為了幫中書令觀察朝中反應。


  下官問詢了參與此事的十餘人,眾人皆無私心。


  且,昨日一番試探,皇子反應也值得我等警惕,實乃功大於過。”


  趙光義沉吟了一番問道:“以你所見,如何值得警惕?”


  “皇子年方十四,過去一直重武輕文,不思進取。可昨日當著兩朝文武百官,卻越過中書令與降君同乘一車。


  看似漫不經心,卻在文武百官麵前留下一個印象,他才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如此一來,讓中書令如何自處?這背後,怕不是有高人指點啊……”


  趙光義將手中的毛巾丟在了地上,怒道:“名正言順?笑話!是誰將黃旗披在官家的身上?又是誰為了大宋殫精竭慮!他一黃口小兒,不過是官家所出,就能越了我去!”


  賈琰微微搖頭,笑說:“中書令息怒,遙望前朝太宗,為了大唐立下赫赫功勞,不也是越不過建成太子?最後還是依靠玄武門的拚命一搏。


  所以說,這名分固然重要,關鍵還是看誰人多勢眾。


  隻要中書令控製了禁軍,開封府,這天下,盡落中書令之手。


  不過,如今皇子年歲漸長,為防他借著倫常進逼,中書令也要多做防範。必要的時候,也顧不得叔侄之情啊……”


  趙光義又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崔徹等人參與了進來,為防泄密,全部安排至西京軍中,等開封府告一段落,再讓他們回來。”


  賈琰知道昨日皇子掃了中書令的麵子,這人,中書令保定了。


  他的心情也輕鬆了下來,向趙光義抱了抱拳,剛準備告辭,卻聽趙光義又問道:“我那侄兒被禁足在府,可有鬧出什麽事?”


  “他安分在府,不過卻讓人傳了昨日在路上撞傷的民女一家,應是為了揚名,略作補償。除此之外,他還派人去太醫院要了一些藥材,不知是否昨日受傷。”


  這都是小事,趙光義也沒有心思去想。“讓人盯緊了東宮,不管是與他那幫好友,還是與宮中的聯絡,若有異常,立即通報。”


  “諾……”


  東宮,趙德昭被禁足,不僅不能出府,連他那幫兄弟也被拒之門外。


  不過趙德昭在府中也不無聊,在明朝積累了百年的經驗,想要在宋朝實現,不僅要做,更多的資料也要抄過來。


  靠他一個人,隻是抄框架,也最少需要兩年的時間。


  所以,他很忙。


  下午,裴家一家回去搬家,而在宮中的趙匡胤也得到了太醫院送來的方子。


  除了這個方子,袁不讓送來的“長生練氣功訣”更是讓他疑惑不已。


  劉小可以騙過袁不讓,卻騙不過他。如果有這份功訣,劉小怕是早就呈送上來了。


  將這份功訣仔細看了一遍,沒有發現有什麽毛病,他本來就是武學宗師,若是有人弄虛作假,他也能看得出來。


  將這份功訣留在了書房,讓人謄抄幾份,準備讓人都練練。


  至於這份純陽祖師的煉氣術來自哪裏,趙匡胤現在無心關注……


  昨日見了花蕊夫人,他才知道,原來這世間真有絕色佳人。


  這樣一個女人,陪著孟昶那個糟老頭子,實在是明珠暗投啊!


  可是,孟昶是他要拿來給天下人邀名的降君,又如何能下手?

  趙匡胤因此猶豫不已,無心處政,心裏像長了草,片刻不得安寧。


  身為皇帝,他自認見多識廣,後宮現在雖然沒有皇後,但是妃子也有不少,卻沒有一個像花蕊夫人一樣,讓他神魂顛倒,魂牽夢繞。


  一陣腳步聲伴著孩子們的嬉笑聲越走越近,趙匡胤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慈祥的笑意。


  雖然是個被美色所惑的男人,但他更是一個父親。


  有過兩任妻子的趙匡胤與發妻賀氏一共生了九個孩子,隻活下來了四個。


  在他當上皇帝之前,發妻賀氏就已經去世,又續娶王氏為妻。


  不過王氏也是個命薄的,隻當了三年多皇後,活了22歲,生了一個女兒,就又重病去世。


  如今皇宮裏麵補充了一批妃子,但是趙匡胤並沒有立皇後的意思。


  除了趙德昭年歲已大,準備要娶親,其他幾個子女都生活在景福殿。


  頃刻,一個十歲的少女帶著一個七八歲的女孩,五六歲的男孩,率先走進了皇儀殿。


  在她們的身後,跟著幾個年長的太監宮女,其中一個奶娘的懷裏,還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女孩。


  領頭的女孩已經是個小淑女,來到近前,屈膝一福,脆生說道:“爹爹,女兒幾天都沒有見到二哥,想去東宮找二哥玩耍。”


  趙匡胤搖了搖頭笑道:“四姐不會說謊,怕是四哥攛掇你來的吧。”


  才五六歲的四哥趙德芳見瞞不過去,有些扭捏地掰著小指頭。“爹爹,是我想去找二哥玩。”


  被奶娘抱在懷裏的六姐掙紮著要下來,奶娘不敢大力,放她下來。


  她跌跌撞撞地跑向了趙匡胤,目標卻是案幾上的香瓜。


  六姐命苦,還不記事親娘就死了,後宮裏麵宮女雖然能把她照顧周全,但是沒媽的孩子總是讓人憐惜。


  趙匡胤伸手將她抱了起來,放在腿上。“六姐今日沒叫爹爹……”


  六姐伸手想要拿香瓜,癟著小嘴喊了一聲爹爹,委屈地都要哭了。


  趙匡胤遞給她了一塊香瓜,她立即烏雲轉晴,露出了可愛的笑容。


  跟幾個孩子依次聊了幾句,不讓他們感覺自己被疏忽,趙匡胤這才說道:“昨日我禁了二哥的足,你們也不要去打擾他,等後日再讓內侍省安排你們去東宮。”


  趙德芳今年六歲,卻也知道了禁足就是不讓出門。“爹爹,二哥做了錯事嗎?”


  趙匡胤一愣,臉上的笑容寡淡了起來。


  昨日受降大典,趙德昭真的做錯了嗎?如果真的做錯了,今日上午的朝會,大臣們為何提也不提?

  要是往常宗室有錯,那些言官們的口水,怕不是都要噴到他臉上了啊!


  可是這次風平浪靜,就連趙普,也不認為二哥上了孟昶的車駕有什麽不對。


  但是,這裏麵摻雜了一個趙光義啊。


  哪怕是委屈了這個兒子,也不能讓三哥心裏不暢快,沒有他,自己根本當不上這個皇帝。


  他扭頭看了一眼最大的四姐,柔聲說道:“四姐可以使人去東宮稟報一聲,等後日過去找二哥玩耍。”


  四姐點頭應下,又安慰起了有些不甘的四哥趙德芳。


  雖然她自己也才十一歲,卻已經像個大人了,對弟弟妹妹都照顧周全。


  他們四個孩子都沒有親娘,長姐如母這句話,可不是渾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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