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第六十五章 他愛上她了 可她已經不在了
這一年的那場暴雨,在南越徘徊了三天三夜,雷聲陣陣,街道裏是那樣的荒涼無比。
那一晚月色柔和,慕容翛陽抱著繾兒,隻身前往丞相府,聽聞三小姐歸來,丞相一家喜極而泣,出門迎接,看到的,卻是一副屍身.
丞相夫人受不了這個打擊,當場吐血昏迷。
慕容翛陽走進繾兒房中,將她緩緩放上床,為她蓋好被子,仿佛她隻是睡著了一般。
望著那讓她無比熟悉的臉,他長長歎了口氣,轉頭看向悲痛欲絕的蘇丞相,“我已盡全力,可……我想即使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
蘇丞相也跟著歎了口氣:“終究,是她命數太薄,多謝慕容公子,帶回小女屍首。”
慕容翛陽點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繾兒,快步向門外走去,他離去,一旁的玉音再也忍不住,撲倒在床頭,失聲痛哭起來。
皇宮裏最先傳來消息的,還是惠賢貴妃宮裏,正巧靜妃與雲王都在此處,聞此消息,婁亦風怒不可遏,一把抓住起了報信宮女,力度之大,足以勒斷了她的骨頭,一遍一遍問她:“你方才說什麽?”
那小宮女嚇的口齒不清,哀求道:“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奴婢……奴婢也是聽丞相府的人說的,句句屬實,奴婢不敢有虛言啊。”
靜妃手中的茶杯猛然落地,茶水打翻一地,隻刹那間她便收起了那份擔憂的神情,含笑看向婁亦風,“風兒,貴妃娘娘麵前,別失了分寸。”
婁亦風看向她,緩緩鬆開了手,雙目通紅,嘴角顫抖著,也不顧規矩禮儀,起步就往外走去。
那小宮女心中膽顫又疑惑,雲王殿下不是出了名了病骨頭,今日所見雲王,那裏是絲毫不會武藝之人,又為何向來不好相與的貴妃娘娘,會絲毫不介意雲王這樣放肆。
她緩緩退下,一心想著今日所見之事奇怪,卻沒有留意到方心濯眼裏的那一抹殺意。
第二日清早,京城之中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丞相府的門口,堆滿了死人,京兆尹府來檢驗屍身的時候,滿眼震驚,經核實,他們全部死於絕焰魔火之下。
其實不用驗屍身,也該知曉,能在一夜之間殺掉這麽多人,不被人察覺,放眼整個南越,隻有江湖第一殺手離墨可以做到。
丞相府二小姐投湖自盡,屍身被帶回來的第二天,丞相府六十多具的屍首,京中人人駭然,不得不把這兩件事聯合在一起,隻因死去的人當中,由其家人所述,有多半的人,是在蘇家二小姐當初在毒害慕容翎後,曾對她指指點點說三道四過的人。
有人猜測,會否是蘇家小姐生前受了冤枉,死不瞑目,變成鬼魂附身在離墨身上來索命,可她投湖自盡,也未必完全就是因為那件事。
也有不信鬼神的人猜測,或許是這離墨與蘇小姐生前關係匪淺,不忍她受屈,想要為她報仇雪恨。
隻是如此說來,蘇小姐當初那件事,有人稱是辰王妃和白家小姐聯合冤枉了她,那下一個要受傷的,豈不就是辰王妃和白家小姐了。
事實證明,有時候猜測也會是準確的。
半日不到,不知是誰傳來了消息,蘇葉宛在房中梳洗,丫鬟在門外守候,並不見外人進去,忽的聽到屋裏傳來慘叫聲,丫鬟推門而入,蘇葉宛雙手捂著眼睛,丫鬟見著她眼角的血,看到了地上的東西,嚇的魂飛魄散,她竟被人生生挖去了雙眼。
此消息傳出不到半個時辰,白府也來了消息,說是白水寧忽然暈倒在房中,身邊的丫鬟急忙出去請大夫,回來之時,卻見她滿臉是血的跌坐在地上,臉上多出了三四條劍劃的口子。
白水寧一向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她那天仙般的樣貌,如此、真比殺了她還要難受。她照了一下鏡子,當場昏倒。
傳言很快弄的京中人盡皆知,自此,因是畏懼了離墨的手段,凡是有身份的,全權去了丞相府祭拜蘇家小姐,京中普通老百姓,唯恐下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人人都在家中院子擺了一個小小靈牌祭拜蘇家小姐。
她死前,受盡屈辱背叛,受到千夫所指,死後,總算是保全了名聲,即使那是在旁人畏懼離墨的情況下。
皇宮裏,雲王婁亦風獨自坐在靜妃的宮殿後院,手裏拿著一瓶酒,細一看,地上零零碎碎,約莫有已經空了的四五個酒瓶。
他的另一隻手,死死捏著一張已經破舊的手帕。
他望著手裏的東西,麵無表情,嘴裏喃喃道:“繾兒,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抱歉,答應你的事,我做不到。冒犯你的人,都該死。”
“蘇葉宛不是喜歡為人做證嗎?我就讓她永遠也看不到東西。白水寧,她一向最在意的容顏,我就永遠毀了它。”
“繾兒,我已經學會了,你所說的愛.……可是……恰如我當初所言,你真的,永遠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他回想著自己這一生,打小就被母親灌輸著報仇的思想,他不是個普通人,也不是個普通皇子,更不是個普通殺手。
從小,他要在兩麵性格之間徘徊,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苦苦練功,為母親所說的為以後玉冥教重建做基礎,他做到了,他知道他不能讓母親失望,他是母親說的希望,他的心裏,隻有報仇,隻有母親,隻有更強的武功,他喜歡殺人的感覺,喜歡遠離任何人的感覺,除了他母親。
他的母親,是魔教的方心濯,曾經那個讓人聞風喪膽的玉冥教教主冷苻椹的親傳弟子,是那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她的期許,是那樣高,永遠不會滿足。
相比蘇虞矜,他母親多出了些許殘忍,些許冷漠。
蘇虞矜常常同母親笑話他:“風兒這性子,倒是像極了從前的你,莫不是遇到了心儀的人,怕是一輩子都會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下去。”
他從不知母親從前經曆過什麽,母親也不會同他提起。
直到那一日,他見母親孤身一人去了宮外,他跟隨著,見到她走進了丞相府,他就藏在屋頂,聽到他母親對著丞相夫人說的話:“當年之事,是我自己心甘情願,不需要你們所謂的報恩, 我就隻有這一個小小的請求,希望雲姐姐答允。”
蘇夫人歎了口氣,緩緩說道:“濯兒,對不起,我這輩子,最愧對的人,就是你。隻要是你說的事情,我能做的,我都會答應你,隻是我不明白,繾兒與雲王未曾見過幾麵,,他們也不曾相熟,何談會耽誤他。”
他反應過來,原是母親誤以為他對蘇繾兒有何其他心思。
他心中冷笑,蘇繾兒,怎麽可能,就那個傻瓜嗎?為了一個男人,連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他離墨生來到現在,還從未見過如此愣頭的人。
想起那日她所說“如果有一天,你也愛上了一個人,就會明白,我此刻的心情。”
他當時反駁了她,他可是離墨,他怎麽可能,對一個女人動情,他這輩子,不會愛上任何人。
世事無常,誰人知曉,就是那個他那日以為天下最愣頭的人,有朝一日,他會那樣愛她入骨。
他也不知是從何時起,他隻知道,她和婁翊航在一起了,他會不自覺的生氣,她不是說,她最愛的人已經不在了,她不想活了嗎?轉眼間就和別人在一起,這樣的一個女子,是多麽虛偽令人討厭。
討厭的同時,又有那麽絲絲可憐她,婁靖婁翊航的事所有人都知道,婁翊航為什麽接近她他也知道,他巴不得告訴他真相,然後看她是什麽反應。
他不曾想到,她和婁翊航分開的時候,他會止不住的開心,王府裏的下人,一個個,都見到了他從未有過的笑容。
他也不曾想到,她會那麽快知道婁靖就是淩榭昀,他們相認了,他們在一起了。
他恨她!
他告訴自己,婁靖是玉冥教後人,他不允許有一個女人將來會阻擋他們重建玉冥教,有那麽一刻,他想要為了玉冥教的將來,殺了她。
可是,他猶豫了。
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露出過那樣的笑容,至少,從來沒有向他露出過,她在禦花園對他的那回眸一笑,是他見過的,紅塵中最美的瞬間。
他不舍,他舍不得她死,他怎麽舍得,他知道,他喜歡上她了。他以為,他們會如此幸福下去,隻要看到她幸福,或許對他來說,就足夠了。
可世事多變,辰王大婚大日,轟動了整個京城,他看著她,一步一步踏出了房門,一步一步踏出了丞相府,一步一步,看著她最愛的人,迎娶了自己的姐姐。
至始至終,婁靖沒有看她一眼。
那時候,她該是有多痛,可她一句句地說著祝福他們的話,她笑著,目送轎子離開,他看著她,踉踉蹌蹌地回了屋裏。
他去找過慕容翛陽,他才知,原來她已病入膏肓,世間取藥可救,婁靖此舉,無非是加深了她的病。
那時候,他多想衝到她的麵前,緊緊抱住她,把世間最好的奇珍異寶給她,逗她開心,讓她高興。
可是,他憑什麽這麽做,他們連朋友都算不上,她可以對慕容翛陽,對歐陽駿羽,甚至是白黎軒婁翊航,抱怨婁靖的狠心,抱怨自己此刻的傷心,可唯獨他婁亦風,他於她而言,什麽都不是,此刻他連安慰她的資格都沒有。
他什麽都做不了,就悶在房裏喝了一天的酒,再次出門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慕容翎打了她一巴掌,看到她哭著跑去了別處。
他跟著她,就那樣跑到了一條小河旁,看到她哭,看到她淋雨.……
那一刻,他是那樣心疼,他想要跑去辰王府,殺了婁靖,殺了蘇葉宛,殺了所有讓她傷心難過的人。
一顆晶瑩的淚滴滑落在地上,那個會勸他做回雲王的善良女子,他永遠也看不到了。
她不知,那日她勸說他放下離墨的身份,他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氣,對她說出了那樣的話。
是的,隻要她願意和他在一起,他會拋下一切,帶著她遠走高飛,過著她想要的平淡生活。
沒有殺戮,沒有血腥,沒有爭鬥,他會滿足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願望,他這輩子,隻會為她一人而活,他會給她自己所能給的一切。
他多想告訴她,自己已經愛上他了,隻要她好,他做什麽都願意,他做什麽都值得。
玉冥教的存亡與他何幹,他們東方家的仇恨與他何幹,那些複仇的事又與他何幹,於他而言,世間僅有一個蘇繾兒,世間僅有她有資格讓他付出。
那日繾兒入棺,他再一次流下了淚水,那是他最愛的人,他如何舍得,她已經不在了,他深知,這世間,再不會有那樣一個人,一舉一動都牽動著他的心,再不會那樣有一個人,可以毫不畏懼的走到他離墨的劍前。
那個他最愛的女子,再也不會出現在她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