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第十六章 繾兒 你忘了他吧
救下離墨的那晚,倒是難得的睡了個好覺。
心裏一個勁兒的對自己說,看啊,我都可以在離墨的劍下存活下來,這世上還有什麽事是我不能挺過去的,還有什麽事是比性命更重要的呢?
我現在的確是沒有想過要死之類的,畢竟,離墨說的對,我還有家人,還有許多愛著我的人,還有母親。
父親有那麽多子女,可母親這一生就隻有我一個女兒,宛姐姐雖然是她從小撫養,但隻有我和她才是真正的血脈相連。我若是有什麽不測,母親該當如何?
就算是為了母親,我也會好好的活著。
準備回京之時,倒是在慕景那裏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上次同翛陽一起喝酒,他還說有些事要離京幾天,沒想再次相見會是在這裏。
若不是和他的那一次醉酒,興許我還沒那麽快想起這些事。
聽翛陽說,他和慕景是在兩月前無意中相識的,他喜歡以酒會友,這慕景可是出了名的酒癡啊,又向來不拘小節,從因不在輩分上和誰饒舌,如此性情的兩個人擱一塊,那不就跟我上次同翛陽一樣,一見麵就有說不完的話了。
“繾兒,我一直以為,你聰慧過人,很多事情,自己都會一想就明白的。”慕景出去買酒,便隻剩我和翛陽兩個人。
我心中估摸著,能讓他說出這樣的話,怕不是在真的跟我說什麽,而是在為誰說好話吧。
“你若是因為黎軒……”
果然他說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隻是他還未說完,我便打斷了他的話:“我和他沒關係。”
他也沒有因此惱我,飲了口酒繼續侃侃而道:“你知道嗎?黎軒小時候,在大街上一個人玩,很晚了不記得回去的路,一個小女孩幫了他,從此他隻要有時間,就會去找她。”
“後來終於有一天,被他父親發現了,那個女孩,隻是個普通人,甚至家境還不是很好,白禦史不會允許這樣的人接近黎軒,就嚴令黎軒以後不許和他見麵,可他不聽,忤逆了他父親,沒過幾日,又偷偷跑出去見那個小女孩。”
“他到的時候,那個女孩一家,已經因為家中失火,全部燒死了,無一人存活。”
恰聽他說這事,我心裏是有些震驚的,但還是沒有說出什麽話,便聽他繼續把要說的話說下去。
“你應當聽說過,十多年前,淑妃白姌,因為妒忌惠賢貴妃,給她投毒,促使了她終身不能有孕。白淑妃死後,白家想要為她報仇,但是一直沒有辦法動惠賢貴妃,後來他們想到了辰王,辰王十歲那年,白禦史找了人刺殺他,當然,這件事也有我們慕容家一份。”
說道慕容家的時候,他頓了頓,喝了一口酒,想來他也是不喜歡這樣的爾虞我詐。
“辰王命大,在還有一絲理智的時候,跳進了河裏,當時因為那群人都有些怕死,那河水又深又急,他們才沒有追上來。但是因為那次受了傷,到現在還有疤痕。”
他在說著的時候,不知為何我的心就像是絞痛一般心疼,眼前仿佛看到了那麽小的一個人,被一群殺手追殺,受了很重的傷,最後不得已跳下了河中,怕是那時他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活下去,想著就算是死也不能死在那些人手中,最後撿回來一條命,恐怕自己都是不敢相信的。
我惱怒白家和慕容家的手段,同時也同情辰王的遭遇,嘴中喃喃道:“十歲.……他還隻是個孩子.……”
“當年被燒死的那一家,不都是老弱婦孺,可是他們還是下了狠手。”
麵前的人似乎是漫不經心,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繼續喝著酒。
但我還是看得出,他也是不滿慕容家的做法,白家和貴妃有仇,但慕容家沒有,就算是有,也頂多是貴妃搶了皇後的恩寵,但那不足以讓慕容家對一個十歲的孩子下那樣的狠手。
我驚奇他會跟我說這樣的事,一下子腦子沒有想到和白黎軒有何幹係,疑惑地看向他。
他繼續解釋著:“白家人的手段,一向是狠辣,黎軒從小耳濡目染,隻是一個小小的玩伴,他父親況且會斬草除根,若是一個與他情投意合的人,家裏還和她家人不和,他會怎麽做?”
我冷笑一聲,原是這樣,嘴裏卻說:“我不知道。”
他沒有再說話,仿佛知道我話還沒有說完,沒有把自己心裏想的說出來。
“你是想要告訴我,白黎軒當初沒有選擇和我在一起,名義上的給不了我想要的,是因為怕他父親會對我,對我們丞相府不利嗎?”
他沒有預計我會情緒有些激動起來,伸手握住了我躁動不安的手:“你這樣聰慧的一個人……”
我甩開了他的手,拿起麵前的滿滿一杯酒痛飲了下去,冷氣下腸,酒氣也蔓延到了腦中,我緩緩鎮定了下來。
“他到底是如何想,都與我無關了,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都已經過去了。如果不是那天和你喝酒,我也不會知道,原來自己一直都是活在夢裏的。”
翛陽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從我認識他起,也沒見他歎過氣,他是那樣開朗的一個人,哪怕生下來就有眼疾,長年累月都得和一條白綾一起生活,也沒有過埋怨。
“我方才來找你的時候,已經同你姐姐談過了。”
“繾兒,我幫不了你什麽,別人也幫不了你什麽,有些傷痛,隻有你自己慢慢走出來的。你上次不是問我,為何稱呼我母親為慕容夫人嗎?我可以告訴你,她不是我親生母親。”
“她不是你親生母親,那你的生母.……”
我沒想到他把這件事說出來,那時我已隱隱猜測,或許真的有那個可能。
慕容家這些年,從沒有過什麽家中傳聞,我沒有追問他,一來我著實是對別人的私事沒有那種疑惑了就非知道不可的性子,二來他已經表露出不想說的意願,我就不該再戳他的痛處。隻是他今日既然說了,我也可以順水推舟的了解一下。
隻聽他慢慢向我解釋了起來:“我娘在剛生下我不久後,就離開了我。她沒有死,隻是不在慕容家,也不在南越,她跟我父親的事情,說起來,很長很亂.……我從小就知道這件事,其實有時候想起來,也沒什麽,她不在我身邊,隻是在用另一種方式愛著我。”
他說完這件事,又繼續說起了我。
“繾兒,人有的時候做什麽選擇,不會百分百完全是為了自己,也許是為了自己身邊最親最愛的人。你從小多病,尋遍大夫都說沒有辦法醫治,可你父親母親從來沒有放棄過你,他們都想你可以好好活著,有些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就不要再去糾結它為何會發生,是因為什麽而發生。人活著不是為了某個人,某件事,你沒有必要,那麽輕視自己的生命。”
我看著他那雙被白綾束著的眼,慕容家的狠絕他一點沒遺傳到,也沒有學到,倒是不知哪裏學了一副這樣的好心腸。
我沒有想過,會遇到這樣一個可以稱之為知己的人,他知我懂我,在我有心事的時候,可以跟我談談心,寬慰我。
我們可以一起痛痛快快的喝酒,一起說話從晚上到天明。
“我說的話,你都聽明白了嗎?”
我笑了笑,和他碰杯,向他坦白心中所想:“翛陽,你誤會了。我沒有要放棄自己的性命,就在昨天,我已經想明白了,我不該為了一個已經不在的人,那樣拋下自己活下去的機會。”
“可是你知道嗎?我這樣的身子,連醫治我的大夫都不能確定我什麽時候就會沒了,這些年,那個約定,就像是支撐我走下去的力量。”
“淩榭昀,從相識到現在,算起來也快九年了,我和他在一起兩個月,等他八年,到得知他死訊又失憶半年,兜兜轉轉,我還是記起他來了。”
“你說得對,人活著的確不是單單為了某個人某件事,或許,我應該忘了他,我應該好好的過自己的生活。可是,我舍不得啊。”
每次一說到他,就抑製不住自己的眼淚,其實到現在我還是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他已經不在了。
我總覺得他還是活著的,他一直都在看著我。
如果不是告訴我那件事的人是慕景,興許我還一點都不會相信,我會繼續等著他。
“繾兒,你忘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