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何謂博士
隻過了兩天韋芳就帶著孩子來找我玩,空落落的房子裏頓時多出不少樂趣。
我們兩個,一個是準媽媽,一個是新媽媽,說起來我們都沒什麽帶孩子的經驗。
韋芳比我預想得要隨和很多,也熱心很多。她一麵帶孩子一麵煮飯,全能得像個超人一樣。
能夠在這麽艱苦的環境下和武雲傑生活在一起的女人,果然不是等閑之輩。
吃過午飯,我和韋芳帶著孩子睡了個午覺。武雲傑的女兒武嫣然是個特別聽話的孩子,韋芳讓她睡覺她就乖乖睡覺,一點也不會給韋芳添麻煩。
我和韋芳躺床上,雖然有些困,但一下子還睡不著。
韋芳似乎想到什麽,她疑惑不解地問:“我老聽嫣然她爸爸說起一個叫米茲的女博士,武雲傑說那個米茲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我就不懂了,你們都是博士,為什麽武雲傑混得跟個要飯的一樣!為什麽米茲能賺那麽多錢,一年七百萬!”
“專業不一樣。”我打個哈欠說,“米茲學的是醫學,我們學的是生物。我們的工資哪能和米茲比啊。”
韋芳還是不明白:“為什麽不一樣,到底什麽地方不一樣?”
我從頭跟韋芳說:“從嚴格意義上來說,米茲讀的那種博士,中國大陸根本不承認那是博士。米茲要是想回國發展,她的學位隻能被注冊成醫學碩士。”
“什麽?!”韋芳瞪大眼睛看我,“那她的工資還那麽高!武雲傑是拿了博士學位才來美國的,為什麽武雲傑的工資會這麽少?”
“這個牽扯到國家體製問題。”我說,“米茲讀的那種博士,是全科醫學臨床博士。我很難給你舉例說明,因為解放初期中國大陸隻有兩所學校有這個專業。一個是北京協和醫科大學,一個是上海聖約翰大學。
“後來上海聖約翰大學撤回美國去了,大陸就隻剩協和醫科大學還開設這個專業。除了協和以外,其他醫學院都沒有能力開設這個專業,所以你沒聽說過這個專業很正常。”
韋芳急切地問:“那到底是個什麽專業?”
我想了想說:“那個專業的英文名叫Doedie,簡稱M.D,翻譯成中文就是醫學博士。但是此醫學博士非彼醫學博士,米茲讀的醫學博士不是你在國內醫院見過的那種。”
韋芳越聽越急:“你就說那到底是什麽,我怎麽一點也聽不明白!”
我從頭說來:“你在國內醫院見過的那種醫學博士,其實是我和武雲傑這種博士,英文名叫DoctorofPhilosophy,簡稱PhD,翻譯成中文是哲學博士。世間一切科學道理,歸根結底都是哲理,所以我們是哲學博士。
“但是醫學不一樣,醫學有一個獨立的博士學位,獨立於其它任何一種哲學。米茲學的就是那種獨立於一切哲學的博士,醫學博士。
“那個學科非常難,我們稱為Top5。意思是已經畢業的本科生裏,隻有成績前5%的畢業生能考起這個專業。然後考起這個專業的人裏,隻有不到20%的人能畢業。
“美國每年隻招收4萬個醫學生,這些學生已經是通過一種叫MCAT的魔鬼考試的學生。但是這4萬個學生裏,隻有不到2萬個能畢業。所以美國醫生的工資高得離譜,你去看病的費用也貴得離譜。”
韋芳認真聽著,聽完以後她又問:“武雲傑成天在家裏怨天尤人,他一直說他特別後悔之前沒學這個專業。武雲傑現在轉這個專業還來得及嗎?”
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韋芳固定住我的腦袋說:“你到底是搖頭還是點頭?”
“都不是。”我說,“武雲傑要想現在轉去學醫,理論上當然可以,但是學醫的費用貴啊!”
“多貴?”韋芳問我。
我先伸出四根手指頭說:“美國醫學院的學費,要四十萬美元。”
我又伸出最後一根指頭,湊出一個手巴掌說:“加上生活費最少十萬美元。在美國學一次醫要用掉五十萬美元。實際開銷隻會比這個多,不會比這個少。”
“這是搶錢那?!”韋芳撐起半個身子說,“武雲傑一個月的工資才兩千美元。照武雲傑這種收入,他連學費都交不出來!”
我看著天花板,心中五味雜陳。“也有省錢的辦法,隻是比較辛苦。”
“什麽辦法?”韋芳催著我趕緊把話說完。
我苦笑一聲說:“去隔壁的古巴。在古巴學醫不僅一分錢都不用出,而且古巴還提供免費的餐飲和住宿。但是去古巴要學西班牙語,畢業後還要去山區服務幾年。”
韋芳似乎是聽出些許門道,她繼續問:“如果是去古巴,連上學西班牙語,一共要學幾年才能畢業?”
“十年。”我說,“在古巴語言課學兩年,醫學課學八年。如果不掛科不留級,最少要學十年。”
“十年?!!!”韋芳脫力地倒回床上,她雙目無神看著天花板,搖了搖頭說:“那不可能了,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我十分理解韋芳為什麽會是這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表情。武雲傑現在已經是個三十五歲的中年人,而且他有孩子有妻子。武雲傑現在要做的事情是賺錢養家,可是他最大的悲哀就是賺不到錢。
我也回憶起十年前的往事:“十年前,我大學剛畢業,那時候我們班就有人到國外學醫。班上其他人都笑話那個出國學醫的,說他腦子不正常。嗬嗬!腦子不正常是我們這些看笑話的人,現在我們成了別人的笑話。”
“我這造得是什麽孽啊!”韋芳突然捂著臉哭了起來!“我要是知道來美國過得是這種日子,我根本不會和武雲傑一起來美國!美國花銷這麽大,要是我和嫣然在國內生活,我們根本不用花這麽多錢!”
我拍拍韋芳的肩膀安慰她,順便誠懇問一句:“你有沒有考慮過回國?”
“你叫我怎麽回?”韋芳捂著臉越哭越難受,“老公在國外,我一個人帶著女兒回國。不知道的人會以為我被掃地出門了!而且留武雲傑一個人在美國,我也不放心!”
我一時找不到安慰韋芳的話,韋芳說得沒錯,她現在根本沒有臉麵回國。
可是一直這麽漂在美國也不是個辦法,韋芳的處境比我的情況還要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