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辭退你不需要理由
“您說這話,就跟您犧牲了多大一樣,你說辛勞,可是我爹娘這些年沒有虧待過你,無論盈虧,都是三倍於江南這邊東家的酬勞。若是我爹娘將您壓在西北硬是三年五載都不調換您,倒也罷了,明明每次都三請四邀的,是您自己個兒不願意,怎麽?現在這模樣,是想演一出昏君殺忠臣的戲碼嗎?”
郭碧玉手搭在桌案上,便看到這裏也放著一摞賬冊,看樣子是韓毅送過來的。
她諷刺地笑了一聲:“隻是韓總管到底是忠臣還是別的什麽,可還不一定呢!”
“大娘子怎能這樣憑空汙人清白?東家和主母都在這兒,大娘子才多大,也不知道郭集是費了多大的功夫和人力財力才建成,我投入的心血就更不用說了……東家,您給我做主……”
郭碧玉道:“韓總管,沒有人不承認你花費過心血,隻是呢,我這裏也有一套賬本,你要不要看呢?你與什麽李大人啊、郭大人的來往情況,要不要也說一說呢?”
韓毅一窒,道:“郭集就在西北,行事都要在李大人照拂之下,郭大人原本就是東家的弟弟,到底郭集的籌建他也是出了力的,關心一下離任之後郭集運轉如何,又有何不可?”他越說越理直氣壯,“若是這般懷疑我,我還如何能待得下去?”
“對。”郭碧玉走到他麵前,道,“我就是懷疑你,你別拿‘待不下去’這種話來威脅誰,我就是要讓你待不下去。”
“大娘子……您不能不講道理。”韓毅求助一般地看著郭皋和費氏。
“我就不講道理了。”郭碧玉道,“我沒有必要跟你講道理,郭集是郭家長房的生意,而你是我們家聘的管事,我現在用不上你了,難不成東家想辭退一個管事都要解釋?”
她低下頭,陰影就投射在韓毅的臉上。
“韓毅,我不用你了。那邊已經有了新的管事。”
從郭碧玉說出韓毅與“李大人”、“郭大人”來往的話之後,郭皋就沒有再說過話。
韓毅的解釋很勉強。
他不在意郭集的盈利,但是郭集必須是郭家長房的,而且不能用來做別的事情,因為太遠了,一旦出事,他不但沒法控製,反而還會受到牽累——郭集涉及與藩國貿易往來,隻單純做生意,是最好的。
而最關鍵的一點是,若要來往,就不該隱瞞。尤其是郭儀,如果想要打聽郭集的事,問他這個哥哥豈不更方便,有什麽因由要千裏迢迢經由韓毅那邊了解呢?
所以無論郭碧玉以什麽樣的理由、不管有沒有道理,韓毅都不能再用了。
郭皋清咳了一聲:“囡囡,即便要請辭管事,也不能這般草率。”
韓毅眼睛一亮,然後就聽郭皋道:“該有的紅利還是得有,一般退下來的管事,也可以在老家安置房子和地,這都是咱們該做的。”
他徹底的絕望了!
他經營了這麽多年,不是為了這點銀錢和一處宅院!
韓毅顫聲道:“東家……”
“韓總管。”郭碧玉轉身坐下,慢條斯理地道,“您不用求我爹我娘,郭集早就交到我手裏了,大小諸事都由我來做決定,您在老家的未來,自然也掌握在我手裏。您現在來說說,這次跟著李大人回京,是有什麽事呢?”
…?……?…
李延貴進京述職,而他的嫡女和庶女又都在上京之中,所以在麵聖之後,自然是要見一見。
隻可惜的是嫡女李蓴嫁的那位世家夫婿鄭元和完全沒有郭儀那麽爭氣,至今還任著一個無足輕重的閑職,在上京之中,隻靠那點俸祿,壓根就不夠,日子也過的捉襟見肘起來。
李蓴典當了些東西,才在金薈樓宴請了一頓,算是鄭元和為嶽父接風洗塵。
而對於李延貴來講,嫡女加入世家,原本應該是有著大用處的,可誰會想到調了個兒,反而是一個庶女歪打正著?
第二日郭皋作為兄長,在李延貴上門見了親家母郭老夫人之後,由郭碧玉安排著在知味居吃了一頓。
這麽一來,高下立現,鄭元和回去的時候臉都是青的。
可他卻不知道,郭碧玉壓根也不想與這位李大人多打交道,在禮數盡的十分周全之後,人就到了樨山別院——隻跟她爹娘講明白了,但凡李大人或者二叔開口問郭集的事,就都往她身上推。
那邊的人事變動,早就在韓毅進京啟程之後就發動了。
這件事,郭碧玉無聲無息地在她爹娘放權之後,就開始布置了,地方偏遠有偏遠的難處,人過去了,才知道一個小小的郭集,也分了好幾派,死忠於她爹娘這一房的也有,可被其他三派打壓的不行,這自然和韓毅也有極大的關係,他本人就是個騎牆的,一邊討好李延貴,一邊和郭儀來往,另一邊,在表麵禮數上似乎又忠於郭皋——年節的時候從來都是不遠千裏叫人送那邊的土儀過來,一送就是幾車。
另外就是,他在賬目上動的手腳不大。
畢竟,他們圖的是整個郭集。
現在郭碧玉手裏攥著韓毅,已經問清楚了下麵的安排。
先是由李延貴在奏對的時候大大的吹捧一番郭集輔佐靖邊、通藩和睦的效用,將郭集挪移到整個郭家的頭上,這時再由郭儀有條不紊的奏對一些郭集經營上的方略和那邊的風情,表述一番他身在上京卻沒有將郭集僅僅作為晉升之階、一直殫精竭慮操心郭集發展的忠君之心。
這就核對上了。
郭碧玉回憶起了上一輩子的事。
上一輩子,她沒有聽說過郭集與長房有過什麽關聯了,反而是二叔因為這個受到了聖上的表彰。
眼下慶幸的是韓毅還沒有和郭儀見過麵,單憑以前的書信,郭儀未必能太了解郭集的運營模式。
但是……郭碧玉不想掉以輕心。
她厭惡她這個二叔,但是郭儀的本事,她是知道的。
就算已經入仕,做了戶部侍郎,可是郭儀卻是無數寒門士子心中的崇拜對像,直到現在,他也會不時去一些文會,偶有詩篇或策論流出,聲望相當不低。
筆杆子就不說了,表麵上的道理那是一套一套的,說起來都不打喯兒的,萬一在聖上麵前花言巧語,郭府又沒有分家,真讓聖上以為郭集都是二叔立下的功勞,那可就很惡心人了——那就會給二房插手、甚至入主郭集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
更關鍵的是,郭集裏麵的人事卻是從郭皋這頭派過去的,郭碧玉最怕的是,韓毅這麽一搞,出了事以後全都扣在郭家長房的頭上。
她皺著眉頭,對著下麵的人道:“去,拿我的拜帖,請全大人來樨山別院一會。”剛說完,她又道,“再去看看季郎君在不在,也請他過來一趟,說我……有事相求。”
因不知道全錦什麽時候才有出宮的機會,郭碧玉雖然心急,但也沒有辦法,反倒是季雲起先帶著季瑤過來拜訪,隻說是季瑤在這邊做文會,請了一群小娘子過來熱鬧幾天,他不放心,陪著過來。
郭碧玉倒也應邀去了一次,作為季瑤未來的嫂子,未來相府的少夫人,這回可真沒什麽大家閨秀敢輕視郭碧玉了,麵子上都相當的過得去。
事實上就是貴女們教養都很好,若是想真的以禮相待,那絕對讓人如沐春風,絕對感覺不出一丁點兒不適來。
可無奈郭碧玉無心感受這種關懷和結交的熱情,礙於她在場,季瑤和其他那些文采斐然的才女們既不能吟詩也不能會文,隻能枯坐著陪著,她也過意不去,再加上她心中有事,所以隻去過那麽一次就回了自家樨山別院。
反倒是季雲起來了幾次,郭碧玉與他相談甚歡。
季雲起也是有些暗自吃驚。
他原本也隻是以為郭碧玉上京的生意多,沒想到她對江南和西北的風土人情也有些了解——不,不能說是了解,而是有很深刻的認識。
其實對於郭碧玉來說,這沒有什麽難的。
她從這輩子重活、第一次走進東市的時候開始,直到現在,對上京之中東西兩市來自各地的貨物的價格變動從來沒停止過記錄,更不要說她自家開的邸店就是個指南,什麽貨囤多囤少都了如指掌。
以前她是用價格波動跟那些一個月以後才能傳到上京的消息做比對,而今,幾年過去,她早已能從價格波動上摸出來一些各地農工甚至官場上的變動了。
加之她又接手了四通號和郭集,還順著運河走了一個來回,將四通號中最關鍵的若幹個分號以及往西北那邊的商路都捋順了,為了做好這件事,還把其他規模較大的馬隊和車行的情況用了幾乎一個月才全數了解了,甚至和這些東家們書信來往了幾個月,才做了最合理的調配。
可以說,其他小娘子擅長的那些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郭碧玉是一樣不會,上輩子那點老本也是快忘光了,摸索門道做生意這種本領反而越發見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