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都長大了
倉廩足而知禮節,肚子都吃不飽,哪還有心情賞樂?
這些都是大實話,饒是皇上聽慣了這些歌功頌德的話,可聽到百姓們說,那感覺還是不同的,又想起先前聽下麵人的稟報,心中益發滿意,道:“今年冬天格外的冷,雪都已經下過了好幾場,別家都在設粥棚,聽說你在舍藥?倒看不出來你這小丫頭還有這樣救死扶傷的胸懷。”
郭碧玉一愣,急忙低頭答道:“民女這點兒事也瞞不過聖上,聖上且莫聽旁人吹捧,其實這裏邊可不是這麽回事,也不是民女一人之功。”
“哦?”
郭碧玉便將數年前和仁濟藥堂的那場糾葛說了一番,道:“民女從那時候就和仁濟藥堂訂了規矩,有過期的藥材,隻管拿到我這邊來,我低價收,不能當作好藥賣出去。這些藥材,又不是樹根草皮,雖然年頭久了,可總歸還是有幾分藥力,扔了也可惜,就在每年入冬以後,專門設藥棚,請幾位大夫看診舍藥。”
皇上道:“你出錢收這些藥材,再白白施舍出去,反倒是虧了。”
“賠錢什麽的,民女真的沒有細想過,大概是因為家裏錢還算不少、夠我這樣折騰吧?可是挺值得的,仁濟藥堂而今也成了上京中首屈一指的藥鋪,無論貴賤,童叟無欺,就連宮裏的太醫,也常常會推薦病人去那裏抓藥呢!別家民女管不了,可以次充好這種事,隻要租了民女的鋪麵,就不能做——畢竟行商是誠信為本,藥店更是救命的買賣,怎麽能昧著良心賺錢?況且那些藥材藥效也有限的很,哪裏就能救死扶傷了?”
皇上道:“你有這份心思,就已經很不錯了。”
“民女多謝皇上讚譽。”郭碧玉露出了有點狡猾的笑意,道,“而今民女可完全沒賠錢了,從打第一年民女舍過藥之後,仁濟藥堂就不再收民女的錢了,而是自願把藥效低微的藥材送給民女。再後來,上京之中杏林藥堂、天慈堂、春暉藥堂三家也陸續加入,民女隻是負責從中調度,安排人手,出把力氣罷了。今年還有另幾家藥鋪也與民女聯係過,可見聖上治下,民風不但淳樸,而且高義呢!”
要說做皇上的喜歡聽什麽話,郭碧玉今個兒說的大概就是了。
最關鍵的是,她還不居功,將功勞讓給了幾家藥堂,更是順手強調了一下此舉也是因為聖上治下百姓有德。
這樣會說話的小娘子,又有誰會不喜歡呢?
龍顏大悅的皇上回了宮,臉上還是帶著笑的。
皇後她正在帶著一群女官籌備六公主的婚事,揮揮手讓女官們都退下了,才走過來道:“臣妾見過皇上,皇上今天心情倒是很好。”
“嗯,箐兒的事情怎麽樣了?”
“還那樣唄,一點兒也長不大。”皇後雖然這麽說,可語氣裏的寵溺卻藏不住,“隻希望杜家不像韋家……”
…?……?…
“杜實春?”郭碧玉倒是很有印象。
六公主點頭道:“對啊。聽說還是什麽明玉四秀。在承澤書院讀書的。”她拄著腮幫子道,“都說是個好的,什麽性格敦厚,善良……”
郭碧玉便忍不住“噗哧”一笑,旋即道:“民女失禮了。”
六公主的手指頭正在郭碧玉送過來那副錦繡長卷之上撫摸著,並不在意她這聲突兀的笑,反問道:“為什麽笑呀?”
“公主說的話,其實都對。杜家郎君,的確是敦厚善良,民女是笑他有些傻氣。公主可還記得幾年前民女在四季別院辦的那場春宴?”
“就是你弄了許多船,最後是你的那個小樂師奪魁了的那次?”
郭碧玉聞言有些惆悵。
她對於六公主將小樂師說成是她的那個小樂師,沒有反駁。
但是,現在小樂師已經長大了。
她過了這個年都十八了,揚羽還比她略大一點兒。
她還聽一直跟著揚羽的小廝說,揚十指也在找媒人。
“當時還不知道,我姑姑花江夜宴那次你來求請帖,我才明白過來,原來你那麽早就開始幫你的小樂師謀劃了。”
郭碧玉一腔思緒被這句話打斷,便回歸正題道:“那次民女胡亂做了一首詩,不知怎麽的被杜家郎君看到以後以為民女要剃了頭發做姑子,還遞話給民女的堂兄,讓他把我看緊一點兒。”
六公主脆聲笑起來:“他可真傻!你怎麽舍得去做尼姑?你又貪財,又好色。”
她這樣說,郭碧玉想了一下,可能大概自己在旁人眼中還真是這樣,便也笑道:“杜家郎君確實性情很好,皇後娘娘的眼光很好。隻是……”她抬眸道,“如果做了駙馬,便不能參政了。”
“這我知道。”六公主混不在意地道,“可也由不得杜家。”
郭碧玉不由得微微蹙眉。
皇權之大,自然沒法抗拒。
可是因為她其實沒少得到六公主的照拂,自然希望她最後不要像長公主那樣,被杜家視為擋了杜實春青雲路的絆腳石。
她絞盡腦汁地想,可是怎麽都想不起來上輩子這位天之嬌女下嫁到哪家了……隻記得隔三岔五就把駙馬打一頓。
想到這裏,她額頭有點冒汗——不會上輩子六公主的駙馬就是杜實春吧?
她突然對杜實春有些隱隱的同情。
不過,她有些能明白為什麽皇後挑中了杜實春。
公主的夫婿總不能是草包,家世也要配得上,最關鍵的是,不會對當前的態勢、格局有什麽影響。
現如今幾個皇子輪番辦差露臉,很多人都坐不住了,可杜家至今都沒有站隊,想必這也是皇上中意的原因之一,皇上和皇後疼愛六公主舉世皆知,不想要小閨女牽扯到未來的政權鬥爭中,這也很能理解。
她笑道:“乍然一聽是個有過幾麵的人,民女都忘記恭喜六公主殿下了。”她屈膝道,“不知道婚期定在什麽時候?”
“母後說先訂下來,然後要多留我兩年。”六公主皺著眉頭,歎了口氣道,“好煩啊。”
郭碧玉很能理解她——在她眼裏,六公主還是個小孩子呢,到現在也是玩的時候多,突然就要找人下嫁,就算貴為公主,也有小姑娘的惶恐和憂慮。
這股煩悶很快就傳染了郭碧玉,她從六公主府告辭出來以後,一臉煩悶——眼看要過年了,可是她還沒有想出來應該怎麽甩脫安子鶴。
雖然她跟爹娘說過不要將此事透露出去,可是架不住安子鶴那邊搞風搞雨,現在就連郭老夫人都知道了,錦鄉侯府打算開春之後向郭家長房遞庚貼合八字。
她二叔郭儀也一改平日一見到她就冷哼的常態,反倒和顏悅色起來,而且郭碧玉隱隱覺得二叔是極力想促成這樁婚事,大有無論如何都要把她打包送到錦鄉侯府的架勢。
雀兒看她一直緊鎖眉頭,難得地懂事起來,道:“大娘子,你怎麽了?在公主府裏受了委屈了嗎?”
“沒事。”郭碧玉輕舒了一口氣,道,“跟公主殿下無關,是我自己有些心煩。”
黃鸝知道她為什麽心煩,報怨道:“二房吃相也太難看了,好像大娘子嫁給了安世子,他們就能跟著雞犬升天一樣!還自詡是書香門第,哪有敞著大門任一個外男隨意進出的——若不是大娘子東院規矩厲害,安世子怕是也要來去自如了。”
東院規矩是嚴,有那麽幾次還是二房派人陪著安子鶴過來,說是想要進東院,守門的兩個嬤嬤愣是給攔在了外頭,任憑二房的人怎麽說,都沒給進。
既然到了自己個兒的地盤,又不是在船上,當然由郭碧玉說了算,這一點,就連郭皋和費氏也都沒法子——因為東院的人手早幾年就都是郭碧玉安排的。
郭碧玉是有些沮喪。
錦鄉侯府的情況她已經在叫人查,但也沒有那麽快——而且哪怕是錦鄉侯府已經窮的喝風了,人家也是窮的喝風的侯府,那是郭家把錢都撒出去也換不來的爵位。
最關鍵的是,現在她爹娘都對安子鶴這個人也很滿意。
原本她很是確定通善坊那個肖似揚羽的小倌兒是安子鶴養在那裏的,隻要安子鶴去那裏,她一定叫人將他們堵在裏麵。
可是安子鶴與他們一路同返上京,可能也因為到了要把郭家長房弄到手裏的緊要關頭,竟是十分謹慎,一次都沒去過通善坊。
他在外頭風評又好,這就讓郭碧玉有些伸不開手——她是真真切切地覺得,自打重活這一輩子以來,這是最無力的時候。
眼看著風裏已經帶了暖意,柳樹也泛青了,她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怎麽能不急躁。
雖然她可以大鬧一場,甚至幹脆真的像杜實春擔心的那樣去做尼姑,可她不想讓爹娘傷心——再說,憑什麽是她去做尼姑啊?
“去四季別院吧。”郭碧玉按著額頭道。
既然沒什麽好辦法,她也隻好按部就班地將其他事情做好。
她今天去四季別院主要是想要去拜見柳時元,順便將郭良玉接回家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