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金口玉言,敢不當真?
看著全錦扶著皇上在月色下上了車,一眾內侍和侍衛瞬時間也跟在馬車之後消失在長街的盡頭,郭碧玉想哭。
“叫你多嘴,叫你多嘴!”她在心裏狠狠地給了自己幾個嘴巴。
揚羽叫老胡將馬車駕過來,回到門口,就看見郭碧玉哭喪著一張臉,他以為出了什麽事,急忙道:“大娘子,怎麽了?”
郭碧玉哪裏會知道她隨便拍拍馬屁的話,皇上會當真?
言多必失啊!
這不,就在剛才,皇上很讚賞、很滿懷期待地問她:“什麽時候走?”
郭碧玉當時都懵了!
還是全錦接了一句:“不知道郭大娘子打算將盛世華音的第一個分號開在何處啊?”
她這才轉過彎兒來,即便是她真沒當過真,可此刻也隻能當真,否則就是欺君!
她隻好說第一個分號要開在江南一帶,隻是眼下盛世華音人手不夠,可能還要再過幾個月,才能成行。
沒想到皇上當即就表示,可以讓她帶著雲韶府的樂工去江南跑一趟,宣揚聖恩。又說旨意過幾天就下,她可以開始準備上路了!
這是什麽轉折啊!
她看著揚羽,正要開口,就看見他滿是擔憂的清俊臉上隱隱帶著疲憊之色,他為了這一場歌舞戲,一個多月都不曾很好的休息過,而今日顯然是最疲倦的一天——不但演了一個晚上,而且還陪著她一起見駕,分擔了來自那至高無上君王的重壓。
而且,他竟然把最好的東西留給了盛世華音,留給了她。
他一點兒都沒想到他自己。
皇上丟給她的難題,又有什麽呢?她能解決。
郭碧玉笑著搖搖頭,道:“無事,你辛苦了,今晚好好歇息。我明天再來。”
看著時間已經快宵禁,她囑咐將玉剛過來囑咐道:“送揚樂師去旁邊的臥雲客棧暫歇一晚。”
她回眸看著揚羽很是單薄的衣衫,道:“你今晚上別回家了。折騰了一天,小心別著涼或者累病了,喝了薑湯,好好睡一覺。玉剛,叫那邊店家熬一碗薑湯,備好熱水。”
玉剛應了一聲:“是。”
郭碧玉這才上了馬車,雀兒和錦鹮也急忙跟了上去,一行人這才回了郭府。
對於郭大娘子經常卡著宵禁的時辰回府,門房已經見怪不怪了。
倒是玉錦閣裏,青燕每次都要嘮叨幾句,不是旁的,就是心疼大娘子每天太累了。
原本也不是日日都要出去,隻要在家裏發號施令就可以了,可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大娘子每天都會出門去一趟盛世華音,再短也要耗上一個時辰在那兒,長的話,就像最近這一陣子,一個月裏有十幾天都要耗到快要宵禁!
她替剛洗過的郭碧玉擦拭著一頭長發,剛要說話,就聽郭碧玉道:“明個兒早些喊我,我要去盛世華音。”
…?……?…
郭碧玉不認為皇上會是說說算了。
就像他來盛世華音看這出歌舞戲,發了話,這邊就得預備著,因為保不準什麽時候就突然真的來了。
而關於帶著雲韶府的樂工前往江南,看樣子也就要準備起來了,等到皇上真的發了話,再說一時半會兒走不了,她在皇上麵前好不容易掙來的這點兒“金麵”可就沒了。
“今天的妝容精神點兒。”郭碧玉道。
平日她很少濃妝,今個兒早上實在是有些憔悴,但她不想讓人看出來。
青燕將她雙眉畫的微微挑高了些,又挑了一管顏色豔麗的口脂,正這會兒,有人道:“大娘子,通善坊那邊的玉琦過來了。”
“叫進來。”
“小的見過大娘子,給大娘子問安。”玉琦拜道。
郭碧玉轉過身子,道:“一大早過來什麽事?”
“上次您讓小的跟著的那輛車,有了眉目。”
上次郭碧玉在通善坊看見一輛車從街口經過,當時覺著那車熟悉,又想不起來,才讓玉琦去跟著。
隻是當時沒跟上,等玉琦跑出了街口,那車早就不知道去哪兒了。
那會兒郭碧玉以為或是她想多了,許是別人家雇來的車。
這會兒聽到玉琦的話,她心中微動,道:“說。”
“小的心裏惦記著這事兒,便一直留神來著。這輛馬車不常出現,直到一個月前,才又出現過一次,小的跟了過去,說也巧,那馬車也是通善坊一戶人家的,隻是與大娘子這處隔了幾條街而已。”
“馬車裏是什麽人?”
“小的最初跟著那馬車,結果發現馬車直接駛進了門,沒看到馬車裏的人。”
通善坊那邊,不像郭府這邊,大多是小門小戶,有馬車的就不多,更不要說大辟府門,能讓馬車直接進去了!這樣的門戶,在通善坊中立刻變得有些特別。
有錢倒未必,有很大的可能是乘坐馬車來往的人不想被人看見。
郭碧玉好奇了起來:“那是什麽人家?”
“小的盯了幾天,終於等著有個老蒼頭出來采買,慢慢地和他想法子混熟了,才知道裏麵住了一位好生貌美的郎君。”他抬頭看了一眼郭大娘子,道,“那郎君平時不出屋,老蒼頭嘴也嚴,後來還是小的請他吃酒,他喝的爛醉的時候,才吐露過幾句,說那郎君原是被人從南風館裏贖出來養在這裏的。”
郭碧玉的心“噗通”一下。
“後來那老蒼頭也是懊悔和小的喝了酒,怎麽都不肯再與小的結交,小的隻有另想辦法,趁著那老蒼頭出門采買,扔了一隻風箏過去,又假說是自家小娘子放風箏掉在裏麵,才把門敲開——”他說到這裏,有些遲疑。
郭碧玉的紅唇輕啟,沉聲道:“往下說。”
“小的見到了那位郎君,那郎君的相貌——和揚小郎有七八分相似。”
郭碧玉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立刻抓緊了,素白的手甚至能看到更白的骨節凸顯出來,將指尖的蔻丹襯得血紅。
一股寒冷的怒氣從她身上冒了出來。
玉琦急忙道:“但是性情和氣質上一點兒也不像。揚小郎那就跟天上的月亮似的,這位頂多是個白麵大餅。”
郭碧玉滿心的憤怒被他逗得卸了勁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紅唇微揚,笑道:“月亮看得見摸不著的,白麵大餅,不但能摸著,還能吃得到嘴呢!”
這話說的就太露骨了,旁邊侍立的幾個丫鬟都是再度瞠目結舌,玉琦也不知道該怎麽接,一時間有些尷尬。
“行了,這事兒,你做得極好。”郭碧玉道,“你繼續盯著,不要再上門了,和那老蒼頭也不要再有什麽來往,有什麽事情直接來報給我。墨鴉,給他一等的賞賜。”
玉琦興高采烈的去了,郭碧玉這才站起身來,道:“走。”
青燕忍不住道:“大娘子,那個像揚小郎的……不要緊嗎?”
郭碧玉搖頭道:“我心裏有數,不要緊。”
她之前那一刹那的憤怒,來自於上輩子的記憶突然洶湧而出。
那會兒她渾渾噩噩地從監牢中被弄了出來,在屋裏聽到的安子鶴和他手下的對話,曾說過一個養在安平坊的人,話語間,那是個揚羽的“替代品”。
通善坊這個所謂六七分像揚羽的、從南風館弄出來的“郎君”,一定是安子鶴養著的小倌兒。
上輩子她在錦鄉侯府呆的那有數的幾天裏,曾經見過同樣的馬車。當時她還奇怪錦鄉侯府裏的馬車,竟然什麽標記都沒有,那麽普通,而今卻都連在了一起。
那會兒真要論起來,揚羽算是安子鶴正兒八經的堂姐夫,安子鶴真想把他弄到手裏還真的很不容易。
這輩子,因為有了她護著揚羽,還是不容易。
所以安子鶴和上輩子一樣,都養了與揚羽相似的人,這是他拿來解饞的——甚至有可能就是一個人,隻是住的地方不一樣了。
一想到這裏,郭碧玉就覺著,安子鶴這個人真的是惡心極了。
可惡心歸惡心,料該能讓安子鶴那家夥消停一些時日。
郭碧玉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道:“青燕和黃鸝在家裏帶著她們,幫我收拾箱籠,該購置的都購置了,我要去看我爹我娘。”
“什麽?”青燕愣住了,她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娘子,您……您要去南邊兒?”
“嗯。有這個打算。”郭碧玉道,“你先拾掇,我晚上回來再跟你細說,都要帶什麽,還缺什麽,你都列在單子上給我看。”
…?……?…
“咱們不能等著聖旨下來,什麽準備都不做。不管最後到底皇上有沒有這道旨意,都要按著有這個事兒行動起來。”
“大娘子。”尚德鳴道,“可盛世華音這邊兒,怎麽辦?”
“這就是我要說的,我不打算帶走任何一個盛世華音樂班裏的人,除了揚樂師。”郭碧玉看了一眼揚羽,“咱們當時雇人,可沒有按著留富餘的念頭雇,帶走一個,都沒得換。除了少了一個揚樂師,別的都沒什麽區別。”
揚羽沉吟了一會兒,道:“不知道要去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