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香餑餑郭大娘子
郭碧玉皺著眉頭,微眯著眼睛,向著斜下方看去。
安子鶴一身玉色錦袍,就站在房間門口的欄杆前,滿麵笑容,似是真心實意地欣賞著,時不時還輕輕打著節拍。
盛世華音雖然在散樂安排上沒有規律,不做任何預告,可是歌舞戲卻是有規律的。
所以安子鶴倒瞅準了這一點,每每提早定下來,當真是防不勝防。
但是郭碧玉知道,隻要揚羽還要做樂師,就避免不了。
她已經盡到了最大的努力。
盛世華音是為了揚羽而開,這樣他可以最大程度地減少去別人府中奏樂獻唱的次數,也就會降低被某些人覬覦的風險。
但是,在盛世華音看到安子鶴,看到安子鶴用那種勢在必得的目光赤裸裸地在揚羽身上刮來刮去,真的讓郭碧玉心中湧起一陣陣的惡心感。
隻有經曆過一切的郭碧玉才知道他這張俊臉下麵,是比蘭陵王那張麵具還可怖、肮髒的內心。
“咯吱咯吱。”
雀兒聽到這動靜就晃了晃腦袋,左右看,道:“什麽聲音,這麽滲人。”
不到一會兒她就發現了聲音的來源,道:“大娘子,你幹嘛磨牙,你的臉色好嚇人。”
郭碧玉冷笑著盯著安子鶴:“雀兒,你知道姑娘我現在最想要什麽?”
“要啥?大娘子您告訴奴婢,奴婢幫你拿來?”
“我特別想要一把剪刀。”郭碧玉的目光在安子鶴欄杆下麵那截掃來掃去。
若是有人看見這一幕,八成心裏也要暗罵一聲這小娘子“好不要臉”,竟然這樣狼嗷嗷地盯著人家郎君的下身看。
“哎。”雀兒轉身剛要走,又轉回來了,“大娘子,您要剪刀幹嘛啊!”
郭碧玉想把某畜生的萬惡之物剪掉,讓他再也沒辦法作惡。
可這話她也隻能在心裏說說罷了,這要是被雀兒知道,雀兒倒不會像青燕似地一副要暈倒的樣子,也不會像墨鴉那樣一臉平靜地勸她,雀兒肯定一臉興奮,保不準還會瞅準機會打安子鶴一悶棍,然後拖著她來實施剪掉萬惡之物的想法。
如果能這麽容易,郭碧玉早就想讓安子鶴再死一回了。
她家畢竟還是商戶人家,就算是她再有錢,去硬碰錦鄉侯府這種事情,也不過是拿成千上萬的雞蛋去碰一個小石塊,那肯定是不成的。
偷襲?
那她也得能保證做得天衣無縫啊!
她現在有爹有娘有揚羽,還有大把的銀錢,她可不想因為這個渣子賠掉性命。
郭碧玉停止了磨牙,恨恨地暗道:暫時先放過他好了。
…?……?…
二月二的時候,柳樹抽了嫩芽,桃花半開,郭碧玉的盛昌號邸店同時在上京京郊三個地方和西坊市掛了牌子。
大紅綢子一掀,炮仗聲震天的響,四季別院中賓客如雲——沒辦法,上京中還真沒別的地方能裝得下這麽多前來恭賀的賓客,郭碧玉無奈之下,隻得動用了自己個兒的地方。
四季別院原本是個雅致地方,一般情況下,來這裏的客人又不是專門吃飯的,小廚房裏十來個人就夠張羅了。
而今一下子沿著河岸的長廊擺了百十來張桌子,幸虧郭碧玉早有準備,提前好多天就在上京城裏頭的飯莊、酒樓中定下了席麵,一個兩個都不夠,得六七家同時準備才行!
郭皋和費氏提早將身邊的管事都派給郭碧玉用,饒是這樣,還忙不過來。
郭碧玉正和冉波在接待水卡圈子裏的東家——眼下這十數家已經結成了商盟,被上京東市稱做“水盟”,他們的經營對象,幾乎涵蓋了上京七成的豪門士族,別的店家,輕易擠不進來。
在聚時珍的事情傳的最厲害的時候,上京分號仍然在“水盟”中坐著頭把交椅,無人多說一句,甚至有數個店家包括多寶閣在內詢問要不要幫忙周轉。
郭碧玉雖然謝絕了,可內心著實感謝。
不管是看在“水盟”的交情份上,或者是看在她個人在上京的邸店份上,人家沒有在這個時候添亂,就是厚道。
當然,或許其中更有老道的看出了其中門道,那這樣的東家,做朋友總比做敵人好。
郭碧玉深諳這個道理,因此臉上的謝意也十二分的真誠,每一位到來慶賀的都由她和冉波親自引路入席。
她身著紫紅色鎏色襦裙,肩上披著銷金披帛,周旋於賓客之間,笑語晏晏,高挽的鳳髻上金釵步搖隨著她的走動流光溢彩,整個人就如同一朵盛放的映金紅牡丹,煞是奪目。
郭皋和費氏坐在正席上,看著郭碧玉,一時間心裏都樂開了花,隻覺得這個女兒樣樣都好!
他們心裏既然這麽想了,頓時便有些覺得先前在江南為郭碧玉尋的幾個人家夠不上。
正這會兒陸續有人前來見禮,作為聚時珍真正的東家,自然當得別人來拜見,可沒聊多久,話題總是會轉到郭碧玉的終身大事身上去。
“恭喜郭掌櫃,賀喜郭掌櫃!”
“同喜同喜!”
“令愛真是能幹啊!這邸店一開,上京之中半個商圈都在掌握之中啦!”
“哪裏哪裏!”
“恭喜郭掌櫃,家中出了一個女陶朱!上京之中有誰不知道郭大娘子,郭掌櫃當真是教女有方!”
“慚愧慚愧……”
“不知令愛芳齡可曾婚配?”
“不曾不曾。”
然後便是提及他有個犬子、侄子、外甥……總之是適齡的、家境極好、門當戶對的郎君,就連多寶閣的李東流都隱晦地提起有意做個媒人,為郭碧玉說一門好親事。
剛開始郭皋和費氏還滿心激動,到後來說的人多了,倆人都麻木了。
良久郭皋才慨歎了一聲,道:“俗話說,三十歲前看父敬子,三十歲後看子敬父,你看見沒,囡囡這才多大,還是個女兒家,這些來與你我寒暄的賓客哪一個是看著我們倆來的?都是看在碧玉的麵上。”
費氏白了他一眼道:“矯情,這樣多好?有這樣的本事,以後嫁到什麽樣的人家都不受氣。”
說到這裏,費氏又惱怒起來:“都怪你!”
郭皋道:“我又怎麽了?”
“還不是你那個什麽約法三章!這都過了一年了!碧玉的親事一點兒都沒有進展!”
“你急什麽急?你看這些人家,一個個趕著想要把囡囡娶進門,咱家囡囡,可是個香餑餑哩!你還愁什麽?總歸能選出來一家,我就不信這裏麵沒有一個囡囡中意的!”
四季別院這場幾乎匯集了上京所有的商界名流,還有一些不請自來、送了重禮的小商家,光是登記這些禮物,就由墨鴉帶著八個丫頭來謄寫,由玉慶帶著十六個小廝查對入庫。
這是行商的商人在此慶賀,像六公主和柳家四娘不便讓人來四季別院,便讓人將賀禮送到了郭府,甚至連全錦都送了東西。
而安子鶴則是親自帶了禮物來郭府。
李氏便尋思了起來。這會兒郭儀不在家,說實話,安世子不該不知道啊!
最近這半年,安世子來的又頻繁了許多,隻是他待長房和二房幾乎分不出差別來,李氏雖然敢打包票錦鄉侯府不會看中郭碧玉那個完全不守閨訓的野丫頭,可卻摸不著安子鶴是什麽想法。
李氏想了想,眼珠子一轉,便覺得這時候若是不試探試探安子鶴的態度,怕是以後更難有機會了。
便對雙福道:“我本該前去款待安世子,隻是映娘不舒服,一直鬧,實在沒空,安世子也不是外人,打小就和美玉兄妹相稱,你去傳我的話,讓美玉去陪安世子坐一會兒,再陪著去看看老太太說會兒話,我稍後就到。”
雙福應了一聲,正要走,李氏又道:“美玉身邊不可離人,你就跟著她,去吧。”
這對郭美玉來說,簡直是意外之喜!
要知道,郭儀甚至都已經著手給她從別的人家裏尋找合適的郎君了!
刹那間她慌亂了起來,道:“我……我這身衣服是不是太隨意了?”
雙福笑道:“二娘子穿什麽都好看,這會兒可沒功夫給您換衣服了,安世子來了有一會兒了,不好讓貴客久等。”
郭美玉清咳了一聲,道:“說的也是。”這才到了花廳。
花廳中安世子正負手而立,看著牆上的一幅字,聽到聲音,便回過頭來,粲然一笑道:“原來是二妹妹。”
郭美玉紅著臉襝衽施禮道:“見過安世子。”
安子鶴溫和地道:“二妹妹太見外了,我倒常想著你小時候喊我安哥哥呢。”
郭美玉粉頸低垂,益發的羞怯,道:“安世子請坐,我妹妹身上有些不爽適,一直在鬧,母親一時間無暇過來,便叫我少陪世子坐一會兒。”她雙眸如同小鹿一般,抬頭看了一眼安子鶴,隨即又垂下眼簾,輕聲道,“不知道安世子過府有什麽事?我也好轉告父親母親。”
“一時有些日子不曾來了,過來看看老夫人身體可好,二來……”安子鶴嘴角揚起笑意,“今天大妹妹那邊那麽大的事,郭大人這邊卻不為所動,當真是書香門第、清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