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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該說親了

  夏蟬的鳴叫將錦鄉侯府裏的幽靜打破,兩個清俊的小僮兒拿著粘杆兒,輕手輕腳地在書房外麵,仰頭尋找漏網之蟬。


  書房裏放著一個冰盆,可還是有種揮之不去的燥熱。


  安子鶴看著手下人送來的暗報,抬頭道:“怎麽說?”


  站在他麵前的是一個看起來比較精幹的侍衛一樣的人,道:“回稟世子,按照世子的交代,屬下和其他人在江南聚時珍的幾家分號都打探了,明麵兒上看不出什麽來,但感覺生意是有些清冷。倒是不像早先那樣急著便宜出貨了,要價都不低。”


  安子鶴道:“那也自然,原先出貨是急需現錢周轉,這會兒看樣子是勉強渡過了危機,當然能多賺點是點。”


  “世子英明,屬下倒不懂這個。”


  “他們的貨哪裏來的?”安子鶴道。


  “屬下使了錢,買通了幾家的二掌櫃的,說是原本聚時珍還有些沒賣完的存貨,和先前沒舍得賤賣的珍品,又從郭家江南老宅裏將擺設都統統送進了店裏,還抄了一份賬目過來。”


  賬目就附在暗報的後麵,安子鶴已經看過了,他心情算不上很好,眉心微皺道:“還有呢?”


  “屬下還去了東海那邊,因為在打仗,先前有沒有個預兆,不光是郭家的聚時珍,也有其他家的船,要麽禁海進不來,要麽被海寇截了。”他抬眼看了一下安子鶴,又低頭道,“隻是都說郭家的損失最為慘重。除了藩商的貨物要賠,他們自家還有船出海,這次竟是一艘都沒落下,全軍覆滅了……”


  “可靠麽?”安子鶴疑道。


  “這消息應該是可靠的。郭家算是很厚道,那些有人跟著出海的人家,都給了厚厚的撫恤金,大概也是怕她們鬧事。屬下去這些人家裏去過,不像是裝的。”


  安子鶴便將暗報合上,道:“下去領賞吧。”


  那侍衛猶豫了一下,又道:“屬下聽聞郭家長房不幾日又要返京了,屬下和他們江南老宅那邊的下人套了近乎,說是想要再和郭大人借一些錢周轉。”


  窗外那隻隱匿的蟬終於被粘住了,無力地在粘杆兒上掙紮。


  安靜的屋中,安子鶴揉了揉眉心。


  聚時珍的事,不像有假,但郭碧玉那副做派——實在讓他難免不多想。


  他摩挲著手頭的那張請柬,是郭衡玉送來的帖子。


  今年暑氣重,承澤書院多方了幾日消暑的假,郭衡玉這是約他過府會文。


  這自然是表麵的意思,實際上是郭儀請他過去。


  可郭儀的份量,顯然並不夠吸引他。


  他將那帖子丟在一旁,出了屋,道:“去通善坊。”


  …?……?…


  郭皋和費氏回京也有一個多月了,做戲做全套,聚時珍那邊生意寡淡,郭皋將通藩商人的要務打理完了,便帶著費氏回到了上京,整天無所事事,全然不像以前分號開遍江南,忙得腳不沾地的樣子。


  因此整個郭府,老太太最高興。


  “也該歇歇了。”郭老太太臉上笑成了一朵花,“這幾年常年在外頭跑,我都難得能見你幾次,以後再說什麽東山再起的話。”


  可二房卻沒有哪個露出笑臉來。


  郭儀放下茶杯,沉著臉道:“既然兄長和大嫂來上京常住,便把碧玉好好管一管。”


  他前不僅剛被擢升為戶部尚書,皇令下來的那一刹那,他當真是萬分慶幸和聚時珍撇清了關係。


  他的前任林大人如願以償地升任右相,接替了富治臻原先的位置,懸空的戶部尚書,要麽是他,要麽便是齊侍郎。


  好巧不巧,那份彈劾郭儀的折子,便是郭儀透了風聲出去,齊侍郎寫的。


  而郭儀從聚時珍抽身而出,齊侍郎這份彈劾折子非但沒有起到什麽效用,反而還讓他自己個兒挨了“言盡不實、聽風是雨”的申斥。


  雖然這裏不排除端王為郭儀小小地爭取了一下,但郭儀本人,對他這“一石二鳥”之計,卻是相當滿意的。


  正因為升了官,他這當官的派頭更加不得了,除非郭皋躲在東院不出來,不然隻要見到郭儀,便要因為郭碧玉被郭儀訓教。


  原本郭儀說話還客氣一點,升任了尚書之後,開頭閉口都特別不客氣。


  久而久之,郭皋也煩啊!

  不但煩,還不爽啊!


  郭皋是做兄長的,該說不說,以前怎麽也算是他費盡心血才將這個弟弟推到了這個位置,被當弟弟的不留情麵跟訓下人似的逮著就長篇大論地訓,是誰誰受得了?


  偏生女兒還一臉幸災樂禍,說是她以前經受過的滋味,也要讓他嚐一嚐。


  他嚐了幾天就受不了了。


  而且思來想去,都覺得不甘心——憑什麽啊?


  當年為了郭儀能讀得起書,他這個做哥哥的自願地放棄了,轉身去做行商。


  做商人又不是一開始就能賺大錢的,最開始他是走街串巷的,前半生可謂是十分辛苦,受盡了白眼,才打下基業。


  幸而有了費氏,還有了郭碧玉,他心裏隻希望郭碧玉這個唯一的女兒過的好。


  更何況,當今聖上就精通音律,這股風氣早就傳到了江南,就連很有名的文人,也有詩作會指定他們欣賞的樂工演唱,二房的美玉,不也是跟人家學琴麽?花的錢海了去了!可見這是雅事,幹嘛隻挑他的女兒呢?


  誰都能挑,但在郭皋的心裏,二房每個人都不該挑!


  就算是而今家大業大,他又做了通藩商人,可一個“商”字扣在頭上,這犧牲有多大,二弟難道不知道?


  這會兒郭儀又得啵得啵得,郭皋再也忍不住了。


  “碧玉是我的女兒,二弟要實在在家裏想施展現官現管的威風,管你自己的女兒去。你還兩個女兒呢!”


  “兄長你!”郭儀是頭一回被郭皋這麽說,怒道,“你怎麽這樣不知好歹!上次在千秋節上,一下子便丟出去那麽多銀錢賞賜那個樂師,聚時珍生意又不好,她還這般揮霍,成何體統?叫旁人怎麽看我們郭府?”


  郭皋也不樂意了:“她揮霍她的嫁妝,不勞二弟費心,至於旁人怎麽看,我倒沒聽說有什麽人嚼舌,反倒二弟跟我念叨的最多!每次都揪著碧玉不放,也不知道是擔心碧玉的名聲,還是擔心碧玉花了錢。美玉、衡玉一個什麽琴譜字帖的可都不少錢呢!”


  再說又要吵起來,老太太急忙拍著桌子對郭儀道:“你不能少說幾句?我都看不下去了,你兄長這才回來待幾天啊?光是在我這兒都說了多少次了?非要把你兄長攆走你才罷休麽?你摸摸良心,就算是聚時珍現在不行了,你哥哥沒有以前那麽有錢了,你也不能翻臉就不認人吧?”


  “娘!”郭儀惱怒道,“你糊塗!碧玉眼下正是說親的年紀,這般揮霍無度,還追捧樂師,哪家願意娶她進門?”


  郭皋簡直要被郭儀氣死了!

  憑什麽這麽說碧玉?上京之中那些大商號,排著隊想跟碧玉說親的有的是!現在壓根就不是沒人願意娶,是碧玉挑三揀四不願意嫁好不好?


  “有沒有人娶二弟你說了也不算!”郭皋一怒之下,道,“就算是碧玉真的和那樂師過日子,也輪不到二弟你指手畫腳!”


  郭儀一愣,隨即反擊道:“碧玉願意和什麽下賤的人過日子的確和弟弟我不相幹,可別連著衡玉和美玉都要被帶累!”


  “分家!”郭皋也怒了,“你不就是怕長房連累了二房嗎?如今你也用不上我了,那就分家吧。”


  “胡說!”老太太將拐杖重重地往地上敲著,道,“我還沒死呢!”


  …?……?…


  這頭吵架,那頭李氏正在費氏房裏坐著。


  因為剛生過孩子的緣故,這半年李氏豐腴了一些,皮膚也更白了些,益發顯得容貌秀美,她見費氏一直不言語,心裏突然劃過了一個想法。


  李氏笑語晏晏地開了口:“大嫂,莫不是還在肖想安世子?”


  她要不提啊,費氏也快忘光了。


  這一提,費氏就想起來了,因為那年上元節碧玉那孩子揍了人家一頓,倒也結下了緣分,從那以後安世子常常登門,對她和郭皋很是敬重,碧玉還為此胡攪蠻纏過。


  那會兒她和郭皋不是沒想法,總覺得安世子是相中了碧玉,後來她和郭皋總是往江南跑,便也沒放在心上了——錦鄉侯府的世子,和商戶女?怎麽想也都是做夢。


  費氏猶豫了一下,李氏便又道:“那我可要勸大嫂別做這樣的春秋大夢了。”


  費氏和郭皋這兩個人,一個不讓份,一個性子強,在碧玉這個事兒上,隻準自己個兒發愁,不許旁人說一句不好。


  李氏這樣的“好話”一入耳,費氏當即就不高興了。


  “安世子以前也常常登府,對著碧玉‘大妹妹’、‘大妹妹’的喊,怎見得就不是看上了碧玉?”


  “大嫂,您這可真是……”李氏掩嘴笑道,“真是有些癡心妄想了,世子爺還喊美玉‘二妹妹’呢,可也沒有什麽想頭啊?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安世子當初是有這麽個意思,可碧玉現在在上京是個什麽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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