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誰在背後嚼舌根
黃鸝原本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便笑道:“行啊,要東西這事兒我拿手。”
沒多會兒就聽黃鸝在外麵喊道:“雀兒!雀兒!”
郭碧玉便“噗哧”一下笑出聲來:“你們看看她可有多壞!還叫著雀兒,別把那朵嬌花給嚇出個好歹!”
她既然發了話,黃鸝帶著雀兒就進了薔薇院,一個說起話來句句都往人沒臉的地方紮,一個凶神惡煞似地將原本的擺設一樣兒沒留,直接都收攏走了。
頭一個晚上,蘅娘還咬了牙非要堅持到郭皋回來,當真拿了繡線準備開始做活兒。
她那房間,當真也是什麽都沒留,連個油燈都要賒欠,隻繡了一會兒,早已找不到當年的感覺了,繡的活兒簡直不成形,纖纖玉指反而被紮了好幾下,加上油燈那麽一熏——按著白鷺傳過來的話兒,當時就落了淚了。
白鷺知道大娘子也就是想把蘅娘管教服帖了,便坐在旁邊不陰不陽、冷言冷語地敲邊鼓,又是說她神仙般的日子非要自己找不自在,又是說她受了西院的迷惑——看看現在,西院哪個來過問過她吃飽穿暖啊?
她身邊跟著的小丫頭蘭兒也是個知機的,原本她一路上沒少替蘅娘抱不平,眼下一看,吃的喝的都在郭家長房大娘子手裏掐著呢!若是蘅娘還繼續這麽攪鬧,她怕是也呆不久,便也換了臉色,和白鷺一唱一和。
且不說蘅娘現在已經嬌氣得做不了繡活兒了,就是每天的吃喝她也受不住啊?
白米飯,鹹菜,再配上一碗看著像刷鍋水的湯。
她平日裏無論是在江南老宅還是最開始來上京的時候,哪吃過這樣的飯菜?
白鷺看她不願意吃,將碗“當”的一聲墩在桌子上,道:“這還是大娘子白賞給你吃的,不忍心連一碗白飯也跟你要錢!有骨氣、有本事,你這碗飯也別吃!”
蘭兒便勸道:“娘子,您幹嘛跟自己過不去啊?您圖意個什麽?”
就這麽著,還沒到三天,蘅娘就動搖了。
郭碧玉原本以為這位富貴不能淫的、自尊心極強的蘅娘好歹能夠堅持個十天半個月的,倒真是沒想到這麽快!不過想想也是,這些年被郭家錦衣玉食的養著,她哪還能吃得起以前的苦?
她也不見蘅娘,隻讓黃鸝過去傳話,黃鸝領著幾個布置房間的粗使丫頭和婆子,邊布置邊叨叨叨。
蘅娘一邊看著光溜溜的房間重新弄上了煙雲似地幔帳,擺上了鶴嘴燈籠,窗台上放著正開的鮮花,一邊兒聽著黃鸝各種話往外冒,臉上就如同打翻了顏料匣子,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
薔薇院這頭折騰的熱鬧,那頭郭碧玉正在給郭皋和費氏寫信。
原先她還想要叫她爹娘早點回來處理這個蘅娘,眼下沒想到這位竟然如此不是對手,幹脆不提也罷,省得她娘知道了鬧心。
她剛剛疊好了信,西院的雙慶就過來了。
“見過大娘子。”自從上次雙慶在鬆鶴堂見過郭碧玉鬧的那麽一場,心裏一直對這位大娘子有些發悚。
“二嬸差你來什麽事兒啊?”郭碧玉懶洋洋地問道。
“回大娘子,是老夫人那邊讓我來的,安世子和安娘子過來做客,現在在老夫人那兒說話呢!二夫人和二娘子也在鬆鶴堂陪著,老夫人讓奴婢過來請大娘子過去。”
郭碧玉皺眉道:“你且回吧,我換身衣服就去。”
青燕幫她找了衣裙出來,道:“奴婢知道大娘子厭惡安家的人,不然您去一會兒,奴婢就找個什麽由頭差雀兒將您再請回來?”
郭碧玉搖搖頭道:“他們不會在老太太那兒久留,估計說會兒話也就散了,這招兒留著下次用吧。”
她走到了鬆鶴堂的廊下,就聽裏麵一陣陣的笑聲,裏麵最響亮的就是她祖母的,郭碧玉忍不住磨了磨牙,必定又是安子鶴這廝在討好她祖母。
弄芹和侍椿在門外坐著,看見郭碧玉,正要起身請安,就見到郭碧玉“噓”了一下,輕手輕腳的走到簾子外麵。
安子鶴搖著扇子,溫和地笑道:“我就說大妹妹是個爽直、愛玩的性子,我將這事兒說給我祖母聽,她老人家倒是很喜歡這樣的性子呢!”
郭老夫人拿著帕子擦了一下眼角,忍不住又笑道:“這是什麽好性子!若是以前在村子裏,要被人指著後脊梁說,看這家出了敗家子兒!”
安子鶴便道:“誰說大妹妹平日裏不喜歡這些雅事的,我看大妹妹懂得很,那樂師確實不錯。”
郭碧玉就覺得太陽穴“砰砰”地跳,一掀簾子就進去了。
“是哪個人在背後嚼人舌根?當真不是君子所為!”
她一襲寶藍色的羽紗大擺襦裙,這種經常出現在老太太、夫人身上的顏色,穿在她身上卻一點也不顯得老相,因為那紗裙之上用金線繡了一隻隻金色鳳蝶,姿態各不相同,隨著她的走動,蝶翼擺動,仿佛穿紗欲出一般!
配這樣的衣裙,她的妝容也極其濃釅,長眉欲飛,鳳目流光,紅唇豐潤,玉雪般的脖頸上是一圈蝴蝶純金瓔珞,烏發堆雲,斜插著一朵盛放的牡丹,另一側則是一支赤金蝴蝶釵。
她進屋的瞬間,便注意到她二妹妹局促的向軟墩裏麵又挪了挪,露出既羨且妒的神色來。
郭碧玉笑了笑,仿佛沒看見安子鶴和安娘子似地,道:“祖母喚我什麽事兒,不是來讓我聽別人別後說我壞話的吧?”
郭老太太笑眯眯地道:“胡說,誰說你壞話了,還不見過客人!”
郭碧玉這才轉頭道:“見過安世子,見過安娘子。”
安娘子上下打量著郭碧玉的穿著,道:“見過郭大娘子。”便別過臉和郭美玉低聲說起話來。
安子鶴則道:“大妹妹每次都這般客氣,反而覺得有些疏遠似地。”
郭碧玉毫不客氣地挑眉道:“方才聽著屋子裏背後說我的人是個男的,這屋子裏也恰隻有安世子一個男人。”她故意將“男人”二字咬地極重,“看來就是安世子說的了?”
安子鶴將扇子合起,仍是溫雅而笑:“這樣的大妹妹,又有那樣千金買曲的雅事,就算是大妹妹說我不是君子、背後嚼舌根我也認了,一定要說出來讓大家聽聽。”
臉皮厚到了這個份上,就連郭碧玉都不得不心中佩服。
郭美玉低聲輕呼了一下,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瞧著安子鶴,道:“安哥哥,難道大姐姐真的千金買曲?”
她的聲音中帶著不敢相信,還有一絲絲嫉妒和幸災樂禍。
就連郭老太太的眼睛都瞪大了!
剛才郭碧玉進來的時候隻給老太太請安了,坐在旁邊的李氏卻被她無視了,李氏心裏自然極不痛快,此時便板著臉痛心疾首道:“大娘子也當真是胡鬧!你爹娘辛辛苦苦地在外奔忙,一年到頭在家中也歇不了幾個月,怎麽能由你這樣揮霍?”
她又轉頭對著郭老夫人道:“千金,天哪!母親!您聽見了嗎?咱們是什麽樣的人家,能禁得起這樣大手大腳地花錢?媳婦打理中饋,為了節省開支,頭發都不知道白了多少!可再能省,禁不起大娘子在後麵往外撒錢啊!”
郭碧玉才不管哩,心道:“我撒我賺的錢,與你什麽相幹!”
郭老太太便緊張地問道:“碧玉啊,你……你真地花了那麽多錢?”
郭碧玉笑著道:“祖母這是怎麽了?既然是安世子說的,您問他呀!”
安子鶴道:“老夫人,您聽我接著往下講呀。”
不得不說,這廝口才十分好,將競價、抬價那一段說的當真是起起伏伏、曲折誘人!
郭碧玉撇撇嘴,心道:“他咋不去說書呢?最適合他這樣心口不一、張嘴幾乎沒一句實在話的人了!”
郭老太太聽的驚呼連連,最後直到聽說加到了兩緡錢就結束了,這才拍著胸口道:“原來是兩緡錢啊!”
兩緡錢,和千金,那可差了十萬八千裏了。
不過於郭碧玉而言,就算是千金也是願意出的,是給揚羽的,又不是給旁人的!
李氏臉色很不好看:“就算是兩緡,錢也不是這麽用的!”
郭碧玉還是不理她。
李氏的話好像是拳頭打在棉花上,更加惱怒,又加之她已經有了身子,坐在那兒呼吸都急促了幾分,道:“小姑娘家家的,在外頭亂花錢不說,還是花給一個樂師的,成什麽樣子?”
郭碧玉對李氏笑了笑,卻扭過頭去,對安子鶴道:“安世子,聽我二嬸母教訓我呢,你果然是專門來我家敗壞我名聲的。”
安子鶴急忙搖手道:“夫人誤會了,當時大妹妹很是審慎,沒有在外人麵前露出真容,誰也不知道那是誰家的娘子,何況那樂師技藝的確高超,吹奏一曲,就算是金薈樓中也鮮少有那樣的笛音,倒是一時佳話。”
郭美玉眼珠子轉了轉,道:“那樂師是什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