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交給我就好了
郭碧玉不等揚羽開口,清脆的道:“就這樣定了,我會為你找教習的師傅,你想要學什麽,我都可以為你出學資,總歸也沒幾個錢。可隻有一樣,你要是成不了仇十郎那樣赫赫有名的歌者,那你還學個什麽勁兒?”
揚羽是想好好學一身本事,可也不過是想到以後能夠以樂師的身份賺些錢安身立命,奉養老父。
仇十郎名滿上京,固然是自身技藝高超、嗓音天成,可也是因為有欣賞他的達官貴人在背後使力,一朝在梨園眾多歌者中脫穎而出、得了當今聖上的青眼,才這般聲名大噪。
他連內教坊的人都不是,而是民間樂師,身份自由的同時原本就比在籍的樂工少了許多機會,怎敢去妄想有朝一日也會成為仇十郎那樣的名家?
這些總還是藝有所成之後的路,人說一文錢難死英雄漢,他之所以到現在隻學一樣笛子,也不過是因為省錢,甚至隻是因為笛子要比琴箏等樂器便宜許多!
而今這小娘子說要他成為仇十郎那樣的人,她知道那到底意味著什麽嗎?
郭碧玉看著仍舊沒反應以來的揚羽,霸道地說道:“你就別管了!”
揚羽眨了眨烏溜溜的大眼睛,覺得這句話倒是有些熟悉,好像當日在上元夜也聽她說過。
“你隻管學就行了,其他的交給我,可有一樣,如果你不能成為上京小有名氣的歌者或者樂師,我就……”她想了想,覺得不可以威脅恩人,便道,“那也沒事,我還是會對你負責的,做個什麽其他行業過活都行,哪怕你一直閑著,我也有能力養得起你,但樂工這一行我肯定不準了。”
揚羽到底還小,郭碧玉的話,他不懂。
她是誰,她是什麽人,和他又有什麽關係呢?為什麽幫他出學資呢?他怎麽就成了她來養呢?
好幾個為什麽他想問出來,可最後攪成了一團兒,讓他腦子暈暈的、脹脹的。
“大娘子!大娘子!”雀兒氣喘籲籲的沿著城牆邊上尋了過來,揚羽看到雀兒,便“呀”了一聲,道,“這不是那個……”
雀兒哭喊著道:“大娘子,奴婢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郭碧玉道:“你過來。”
雀兒不明所以,快步奔到郭碧玉麵前,郭碧玉道:“你的錢袋給我。”
“大娘子要幹嘛?”雀兒的眼淚瞬間憋了回去,警惕的捂住了腰。
“少廢話,給我。”
郭碧玉從雀兒依依不舍的手裏一把搶過了錢袋,交到揚羽手中,道:“你去裁縫鋪子裏求人縫好了再回去,讓裁縫幫你再多墊些棉花在裏麵,倒春寒可厲害著呢!這樣也省得你爹爹看見袍子破了又要打你。人家說天欺地,苗不發,父欺子,逃出門,以後長點心眼,別傻不愣登的站那挨揍!”
她又將揚羽的破袍子勉強圍在一起,抽了自己鬥篷上的穗子綁了一圈兒道:“這不叫不孝,難道你被你爹打壞了就叫孝順?那以後你被打壞了又有誰伺候你爹爹?有難處就隻管找我,我在宣平坊的郭府,你找一個叫玉剛的就行。”
揚羽昏昏然的道:“我知道。”
郭碧玉這才微微放心了,道:“雀兒,咱們走。”
她今日出來的時候長了,也怕露了餡兒,匆匆下了城樓,幸而玉剛伶俐,已經將馬車也叫了過來。
一陣風吹過,揚羽這才清醒了過來,覺得好像做夢似的,急忙奔到城牆邊上爬上去,看見郭家大娘子粉色的小小的身影在那丫頭的陪伴下上了馬車,不多時便駛遠了。
揚羽暈頭脹腦地下了城牆,想著是要聽郭大娘子的指點去找個裁縫鋪子才對,可又停住了腳步,將那根來自郭碧玉鬥篷上的穗子解了下來,珍而重之地揣在了胸前衣襟的最裏麵。
這樣的小娘子竟然也認同了他的天分,還有他一直想做的事,他心裏倏地覺得驕傲了起來——爭取到了這位郭家娘子的認可和允諾對他而言就像是打贏了一場大戰那樣興奮。
想到這裏,揚羽又“啊”了一聲,清秀漂亮的臉上露出了懊惱的神色,他原本應該說一句“他能行”,怎麽就忘了呢!
還有那麽多本該問出口的話,他怎麽也忘得一幹二淨呢?
他對著早已經看不見郭府馬車的長街,眼中彌漫著好奇和困惑,還有些許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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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碧玉上了車,就對上了雀兒哀怨的目光。
“咳咳,雀兒,我沒有要丟下你不管,不然我幹嘛還讓玉剛去找你?”
雀兒繼續哀怨。
“那個錢袋子的錢,我會還你的。”郭碧玉道,“你還沒告訴我你是怎麽讓揚羽出了院子的呢!還挺快的。”
雀兒委屈道:“大娘子讓我想辦法,奴婢這腦子哪有什麽辦法?想不出來奴婢就想哭,大概是哭的聲音太大了,他們父子倆就出來了。奴婢抱著那個壞爹的腿說迷路了,那小孩兒才趁空跑了。”
“做得好。”
雀兒嘴唇動了動,決定不要把她還揍了壞爹幾下的事情說出去。
過了一會兒,她又擔憂的道:“大娘子,夫人會不會發現我們出去了這麽久?”
郭碧玉看著雀兒,很認真的道:“會,所以你要記得,因為你自己貪吃走丟了,玉剛找了你好久,所以耽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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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揚羽的開銷,郭碧玉一直是自己來記賬的,倒不是斤斤計較——她和上輩子的恩人有什麽好計較的?純是為了讓她自己安心,仿佛上麵的數額越大,她的愧疚感會減輕一點兒似的。
可看來看去,直到現在也沒有什麽太大的開銷,一個月不過幾貫錢而已。
她也不敢直接給太多的錢。
郭碧玉能這樣掏心挖肺的對待揚羽,完全是因為經過了上輩子,她對揚羽的人品有把握。
揚十指這個人,她卻覺得品行很不可靠,不是怕了這窮嗖嗖的、沒前途的老樂師,而是擔心被他察覺,拿了揚羽當待價而沽貨物,這會害了揚羽。
郭碧玉覺得有些煩,她娘親費氏也覺得有點煩。
李氏正坐在她的對麵:“聽說大娘子已經跟著大嫂學習管賬了?”
費氏摸不清楚她是個什麽意思,歎道:“她那個孩子,怕是一輩子也及不上二娘子了,弟妹請了那麽好的老師,她卻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去學,一身的土腥氣,唉!”
李氏道:“夫子們都是極好的,什麽時候大娘子回過性子來,再去學也一樣,老師們斷不至於計較。”
現在郭碧玉自己的主意越來越大,費氏都不能隨便替她做決定,便笑道:“多謝弟妹,我再問問她,這孩子也是真倔,就算是管賬,怕也是沒個長性,再說,這又哪裏是什麽正經學業呢?”
李氏柔聲道:“我正要說這個事,大嫂不必妄自菲薄,別說咱們這樣的人家,就是那些曆經幾代不衰的世家女兒,出嫁前也都要學些管理內務的中饋之道呢!”
費氏目光一閃,心裏道:“今個兒這話風怎麽轉了向了?”
她不言聲,李氏又殷殷道:“不然嫁過去做一門宗婦,卻隻知道兩手一攤,什麽都不會,怕是嫁妝都打理不好。說起管賬,我就想到大嫂連聚時珍那麽大的生意都打理得好,管些內務,自然是高來高去、不在話下……”
“弟妹可別捧我!”費氏哈哈大笑起來,“到時候再摔下來我可抗不住!還是我自己個兒先爬下來算了!你說聚時珍,那可跟我沒什麽關係,都是你大伯子在管,他哪會允許我們女人家伸手!”
“不管怎麽說,在這方麵,大嫂肯定勝過我許多,我看大娘子在跟你學,我就想著借個光,讓美玉也跟著碧玉一道,大嫂好好教教她們。”
費氏長長的“喲”了一聲,掩唇笑道:“弟妹就別跟我開玩笑了!”
她殷勤的為李氏斟了茶湯,道:“要論怎麽管家,現成的就有弟妹在這兒,我原本想要碧玉去跟你學的,隻是想到弟妹平時主持中饋太忙了,沒好意思開這個口,真沒想到弟妹還求到我這兒來了,不成不成!”
李氏端起茶抿了一口,道:“大嫂也太謙遜了,我也的確是忙……”
“平日裏你做事情把二娘子帶在身邊兒,二娘子是個聰慧的,耳濡目染的就會了,哪還用特意學?”
費氏才不會吐這個口呢!
開什麽玩笑?
想到郭碧玉曾經對她說的那些話,來了上京不過幾個月就判若兩人,費氏就心疼的不行,指不定因為郭皋的身份受過多少明裏暗裏的白眼!
就因為長房是商戶人家,不便於出麵掌管郭府中饋,二房就將管家之權也拿走了。
現在反過來卻要讓二娘子跟著她學管家?
她就跟吃了兩大隻蒼蠅似的,別提有多惡心了。
費氏心裏的惡心勁兒還沒完,突然覺得好像又有一隻蒼蠅飛進了嘴裏。
畢竟長房不管庶務,哪怕單獨一本長房的帳,也沒什麽好講的,想必二房覺得費氏會在教郭碧玉管賬的時候拿了聚時珍或長房其他店鋪的賬目來看——二房的手,伸的也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