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東西都哪兒去了?
“明明那天有好多東西啊!都哪裏去了?”
費氏笑道:“你怎麽跟八輩子沒見過錢似的?咱們家庫房裏那些還不夠你用的嗎?”
郭碧玉嘟著嘴道:“錢哪有嫌多的道理?”
她在棲雲居小庫房那邊轉來轉去的,道:“那對玉獅子滾琉璃球呢?”
費氏正在記賬,郭碧玉就湊過去看,大叫起來:“又被二嬸母拿走了?”
費氏來了上京三四天,心裏邊兒也暗暗納悶,郭碧玉比原先在南邊兒的時候還纏人,一天恨不得從玉錦閣來棲雲居八趟,每一次恨不得檢查八次家裏是不是少了東西!
郭碧玉趴在費氏身後牛皮糖一樣的粘著,踮起腳看著她家這本賬,好麽,光是這一天就取走了好幾樣物件。
以她上輩子的經驗,打眼這麽一掃,就知道裏麵任何一件兒拿去質庫,都能當個五七六百的!
她是那天晚上才知道,她娘親壓根就沒要管家權,到底還是定下來是由她二嬸母李氏打理中饋。
可有本事拿走管家權,就別跟長房這邊要錢啊!
她氣鼓鼓的道:“二嬸母那邊這麽窮嗎?怎麽就要來長房討要東西?”
費氏還沒來得及答話,就聽外麵玉慶道:“二夫人那邊差了鄭娘子來請夫人過去議事呢。”
得,郭碧玉心道,這一議事,還不知道要搭進去幾件兒。
她的臉色一沉,費氏戳了她一下,笑道:“小財迷。”說著就帶了玉慶出去了。
郭碧玉覺得怪沒意思的,走到側屋,吳媽正在榻上逗著郭良玉玩兒,頗覺無趣,便出了棲雲居。
沒走幾步,郭碧玉就看見他二叔郭儀和她爹爹郭皋站在門口岔路那裏,隱隱約約聽郭儀道:“梁大人明日就是五十的整壽,又逢年節,他是吏部管著考核官員的,不能不去。”
郭碧玉翻翻白眼,去了又是送禮,送禮又是拿不出合適的。
果然,就聽郭儀道:“梁大人的夫人,出自關中裴家,兩個公子一個是翊衛校尉,一個是秘書郎,雖然現在品級不高,可分別迎娶了柳氏和韋氏家的嫡女,以後必定是有大前途的。梁大人的長女嫁給了杜家,和李氏要好,梁家、杜家的小娘子們和美玉也是常來常往的,這種門庭,尋常祝壽的禮單是不是太過失禮了些?”
郭碧玉個子小,不打眼,躲在山石後頭,就看見郭儀從袖袋裏掏出了一張禮單遞了過去。
她父親接了過來,沉吟了一會兒才道:“是輕了些。”
把郭碧玉氣了個倒仰。
這還沒完呢!
郭皋又道:“不知道梁大人喜好什麽?”
郭儀就順著道:“梁家底蘊深厚,不缺什麽,隻是聽說最近喜好養魚。”
“珍品的魚兒要是尋,也能尋到,隻是活物不好送,養不好的話,死了反而不吉利——那就是做仇了。”郭皋道,“我回頭給你個魚缸。”
“魚缸?這,是不是……”郭儀臉色頓時有些不快。
郭碧玉直想跑過去說“愛要不要、不要拉倒”!
她爹爹給的魚缸能是一般的魚缸嗎?
想到這裏,她扭頭就跑,黃鸝便喊了一聲“大娘子”,倒驚著了在那談話的郭皋和郭儀。
郭碧玉就是郭皋的眼珠子,急忙道:“二弟你先回去,過會兒我讓人送過去。”也沒顧得上郭儀拿著禮單風中淩亂,便追著了過去。
一進屋,隻看見黃鸝屋裏,急忙道:“你家大娘子呢?”
“大娘子去庫房了。”
他又沿著長廊跑到庫房,饒是嚴寒天氣,也跑出了汗,十金和十銀見到郭皋急忙讓開。
郭皋進去一看,郭碧玉正趴在一個魚缸上呢。
他又好氣又好笑,道:“乖囡,這庫房冷颼颼的,你別凍著了。”
這一聲“乖囡”差點把郭碧玉的眼淚激出來!
上輩子,就算是郭良玉長大了,也記在費氏名下,可她爹爹還是對她最好,她那時候是真的傷透了郭皋的心!
把腦袋晃得像個撥浪鼓,道:“我不幹!這個魚缸是我的!”
這個魚缸可不是郭儀想象中的那種大粗瓷缸子。
郭碧玉小小的身量都能蓋在上麵,能有多大?
這是一整塊石頭打磨、雕刻而成,這石頭也不值錢,是有一次郭皋帶著費氏去劍南道那邊談生意,一時興起買著玩的石頭,結果一切開以後裏麵沒有玉,相當於失敗了。
可郭皋看著另一麵兒怪周正的,下麵的底兒還平整,難得的起了一點兒雅興,讓人挖了石頭瓤兒,要做個魚缸。
沒想到挖到最底下,下麵天然有兩條碧瑩瑩的魚形的玉。
後來費氏才有了身孕,生下來的這個姑娘,起了名字叫郭碧玉。
郭皋笑道:“這是咱們家的寶貝,怎麽能送人?等乖囡出嫁了要給你做嫁妝的!不是這個。”說罷對著十金道:“把那個太極琉璃大盞拿出來。包好了跟我去西院。”
郭碧玉這才知道自己護錯了東西,看著十金和十銀抬著一個不小的物件出去了,心中懊喪不已。
琉璃並不難得,可是那麽大一塊兒的可不多見啊!
可她不敢對著郭皋多說什麽,更不敢阻攔。
郭皋對郭儀的兄弟情分,就連她娘親都不敢多說什麽。
其實她對二叔也沒有太大意見,可是不能把長房當成他們的庫房啊?想拿就拿!這些物件又不是白來的!是她爹爹和娘親辛辛苦苦賺來的啊!
郭碧玉癟著嘴,沒精打采的在庫房轉了又轉,總覺得比先前她整理的時候,東西不多反少,愈發的難過。
她發了會兒呆,才覺得庫房的確很冷,黃鸝在外麵直跺腳,道:“大娘子,你待夠了沒啊?”
郭碧玉深吸了一口氣,她不能這樣頹廢,東西往往都是一樣一樣的失去,所以她要保護屬於她的東西——這些都是她的!
她握緊了拳頭神色鄭重的出了庫房,心中一陣陣的疼痛還沒過去,就見雙福匆匆忙忙的拿了一個單子出了屋門,往庫房這邊兒走,不消說肯定是她娘親和二嬸母議事之後,又是給這家那家的回禮不夠份量了!
郭碧玉急忙捂著胸口,她要被氣死了!
她沿著長廊走過來,剛進了外間,就聽見簾子裏麵她娘親也不知道再和誰說話呢。
“這麽看,她也是沒有什麽心眼兒的,不然也不會第一天那時候就和我過不去。”
郭碧玉的耳朵就豎了起來。
“看著今天說的話,倒是真心為碧玉考慮,是我誤會她了。我自己就是個商戶家的女兒,好不容易二弟有了出息,我和你這輩子也就是個商戶了,可是如果像李氏說的,若能交上這樣的人家,以後不求碧玉嫁入高門大戶,嫁個書香門第,也算是解了我一直以來的心結。”
郭碧玉心裏的怒火熊熊燃燒,合著送出去這麽多東西,還都拿她當借口?
另一個聲音道:“就說二弟沒有旁的心思嘛!還說良玉現在是咱們長房唯一的男丁,等他長大了,想辦法把他送到最好的書院去。”
這是她那個傻爹。
郭碧玉一肚子的話講不出來,他們都不像她,有過那麽不堪的一輩子。
那一輩子的她,和現在的這個她判若兩人。
別說她爹爹和娘親了,就連她自己,都全副身心的討好著她的二嬸母和郭美玉,隻盼著二嬸母為她在世家官家夫人麵前多多美言幾句,讓她能夠得一樁好姻緣。
後來她見到安子鶴,一顆心都吊在那畜生身上,隻怕自己的商戶女身份夠不上錦鄉侯府,每次去安王府赴宴,不知道送多少東西過去。
現在想來,她是有多麽卑微和低賤?
她臉色微紅,黃鸝還以為她害羞了,打趣道:“大娘子聽自己爹爹娘親的壁腳還害羞了。”
郭碧玉晃過神來,後麵玉福已經從庫房出來了,拎著個檀木盒子站在她身後道:“大娘子,怎麽還在這兒站著呢?”
她不自然的掀簾子進去道:“怕爹爹和娘親有重要的事要說,沒敢貿然進去。”
費氏招呼她道:“碧玉過來。”
郭皋站了起來,問玉福道:“都挑好了?”
玉福點點頭:“按照二夫人的單子都挑得了。”卻是抬頭看了一眼費氏。
費氏揮揮手道:“正好郎君要去西院,你跟著十金十銀一道,把東西送過去,我就不過去了。”她將手裏的東西推了過去,道,“東西我都登好了,帶著這個,請那邊庫房的管事簽個章兒。既然是以郭府名義走的,哪怕隻是長房和公中之間的流動,長房這邊也得留個底。”
郭皋顯然沒想到費氏還牢牢記著有這麽一個記賬的過程,賠笑道:“我給二弟的那個琉璃盞就不用了吧?”
費氏柳葉眉橫了過去:“怎麽會不用?難道二弟送禮出去,他們那邊也不登的嗎?那樣如何能記得清人情往來!隻要是這樣的進出登記,就必定是在庫房那邊,庫房那邊原先沒有這樣物事,憑空多出來一個,你讓弟妹怎麽平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