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它吧
鍾打十二下,我摘掉肚子上的CD機,結束了放給孩子的最後一支安魂曲。
它一定是有感覺的,強大的生命力穩穩紮根我身體,一夜竟然都沒有見一滴紅。
我想,它是不是舍不得我?舍不得我再次孤零零地生活在冷情的人世間?
可它的父親,為什麽偏偏是裴淩天。這是它不堪的原罪,得不到救贖的本源。
手機響了,沈瞬息打過來的。
我跟他道歉,說白天裴淩天自作主張說的那些話,希望他千萬不要往心裏去。
“我不會跟那種人計較的,雪兒,我隻是心疼你。他……沒把你怎麽樣吧?”
我說怎麽會呢。他疼愛我還來不及,大概也隻有這樣,才能讓他所剩無幾的良知稍微好過那麽一點點吧。
“不過,瞬息你為什麽要查裴淩天呢?”
“沒什麽,有委托過來的經濟糾紛案。”沈瞬息沒有跟我多說,我也便沒什麽好問的了。
一時間,手機兩端繼續了詭異的沉默——
“雪兒.……”半晌,沈瞬息終於再開口,“你今天在電話裏說的都是真的麽?”
“哪句?”我已經記不得了電話是什麽時候被掛斷,之前我說了什麽,之後又說了什麽。
“你說我是好人,你願意.……托付於我。”
我心裏猛然一凜,漏了個節拍。
“瞬息,我懷了裴淩天的孩子。我配不上你。”
***
早上六點,我穿了件素色的羽絨服走出家門。
沈瞬息等在外麵,有點無措地跟我說了聲‘嗨’。
“我陪你去。”
我定定地看著他,旋即垂下眼簾。
“不用的,我自己可以。”
“手術都要有家屬的,不打麻醉太痛,我……我.……”
他猶豫了很久,才說出那句‘我不忍心’。
我咬住唇,糾結於原地。
直到沈瞬息把我拽上他的車,我不再客氣和拒絕。
說實話,我心裏充滿了恐懼。如果此時能有一人相伴身側,我能舒服好多。
已經這麽早出門了,我們卻還是被無情的早高峰給擋在了路上。
前麵是個小學校,三三兩兩的家長帶著他們的兒女一蹦一跳走在行人道上。
我疊著雙手,下意識按在自己的小腹上。
我想,如果它能活著,再過個六七年也就像這些快樂的小朋友們一樣大了吧。
車像爬行的螞蟻,踽踽慢行。我沉默著別開眼睛,放空糾纏的思緒。把最後的道別,做得如此張皇。
我掏出口袋裏的手術單,一遍一遍看著那上麵的數值指標。
血象多少,孕囊多大。
生命真是個神奇的東西,有時候生死就在一念之間。
“生下來吧。”
沈瞬息停在前排的長龍前,突然對我說。
我空靈了雙耳,仿佛沒聽懂他在說什麽。
他轉向我,眼神溫柔拂過我雙眸。
“我說你還是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吧,你已經很舍不得了。我知道我也許.……也許尚且沒有資格說要不要做這個孩子的父親之類的話。但,如果你有勇氣留下他,未來無論有怎樣的困難,我都願意陪你一起承擔。”
他說話的時候,嗓音柔和溫婉,我在不知不覺中,沉靜著淚流滿麵。
沈瞬息抿了一下唇,一個變道轉彎打過去。帶我逃離了通往中心醫院的最後一個路口。
他知道,我知道,我的猶豫就代表著決定了。
可是這樣張狂的實線變道最終還是惹了點小麻煩,直接擦上了後麵的一輛白色現代。
新車,低調而高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