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
我沒有立刻選擇相信裴淩天的話。
因為此時此刻,我的大腦是近乎空白的。
於是我們就這樣對著一張茶幾坐著,他麵前的聞香杯裏散發出陣陣綠茗的氣息。
這讓我輕易想到了家鄉的茶園。想到爸爸旱煙下裏嗆人的茶梗,想到媽媽手指尖搓茶的淡香,想到我弟弟拈著香甜的茶餅,在院子裏光腳跑來跑進。
我還想到我大一那年暑假,帶著裴淩天回我家時,他站在山崗上,目光裏裝著空洞的雄情壯誌,胸膛裏包含著為富不仁的禍心。
我的指尖變得冰冷,胸口壓抑著一股莫可名狀的濁氣。我避開裴淩天的雙眼,卻依然能感受到他全程盯著我時,目光極致熾烈,千言匯聚萬語。
“雪兒,對——”
“我不會原諒你。”
我打斷他的話,站起身。
“要道歉的話,五年前你就已經說過無數次。可是我爸爸媽媽弟弟,永遠都回不來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想我已經不用再去證實林致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
他說去停車,嗬,這麽長時間就是停飛機也該停好了。
“雪兒!你去哪?”
裴淩天起身,從茶幾後麵繞上來。我從餘光看到他的腳步稍有點跛,也許是五年前我用水果刀割斷他股動脈導致的吧。
“去哪!當然是回我自己的家啊。”
我別過頭,走得堅決而專心。
我不能讓裴淩天看到我的眼淚,不能讓他悉數收割我的狼狽。
因為我覺得,他是這世上最沒資格安慰我的人。
***
外麵下雪了,這個冬天的雪貌似特別的多。
雪花化在我臉上,刀割一樣生疼。北風灌進我喉嚨,饑餓與寒冷都顯得很朦朧。
我像個雪人一樣回到我與林致遠的出租屋。玄關裏散落的高跟鞋和女士底褲,男士領帶,我看著眼前汙濁不堪的一幕,想起裴淩天的話,嗬,我怎麽還是沒有長進,識人不清。
站在虛掩的臥室門外,我清楚地看到林致遠身下壓著的另一個女人,竟然是我大學的室友王夢妍。
家世良好,刁蠻任性。這種生物與我本無交集,天知道她是怎麽會看上林致遠的。
“哎呦你猴急死了,去酒店再弄嘛。這出租屋又髒又臭的,想到葉藍雪這個賤人躺過,我就渾身不自在!”
“將就一下嘛夢夢,我實在太想你了!別提她那個沒情趣的性冷淡,談了這麽多年了硬是沒讓我進去過!”
“她不會突然回來了吧?”
“回不來,我跟人家拿了四百多萬呢。不管怎麽說,她好算還是個雛兒,值點錢呢。夢夢,等我這筆資金到位,很快就能湊齊聘禮了,我可不想讓你爸媽覺得我是高攀的。”
廚房間的電水壺燒得呲呲,屋裏雲雨巫山浪叫起伏。
他們太投入太忘情,全然沒有意識到我積怨的怒火已然融化了身上的每一寸雪花!
這就是林致遠,是我拒絕了無數可能,認定弱水三千隻取一瓢的男人。
我用心愛著他,將他視為親人一樣去努力經營後半生。臨畢業前他就說自己要創業,我甚至拿了爸媽身故的賠款支持他!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我已經一無所有了,還要被傷害,被算計!
也許,那時的我還太單純太棱角,以為生活的厄運都是概率守恒的,以為足夠悲慘就沒有生活的更穀底。
於是我提起滾燙的水壺,胸中的怒火恨意如這沸水一般升騰。
劈頭蓋臉地,我衝著他們兩人兜頭澆了上去!
然後全程看著他們慘叫,痛哭,翻滾著,如同兩隻被活活扒皮的狗。
我沒有鏡子,看不到自己此時此刻的表情。
——是否淡定如裴淩天,如他當年帶著工程隊強拆,活活碾死了我爸爸媽媽和弟弟時,神情那般波瀾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