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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怎麽能是你

  等待手術的時間裏,顏顏很好,宋羽也很好。


  隻是,那位好心人的信息,醫生始終不肯跟我們透露半分。


  一切都在朝著現今為止能達到的最好的方向進行,一直籠罩在大家頭頂上的陰雲,終於消散了些許。


  五月十六日上午八點半,顏顏被推進了手術室。負責執刀大夫是這個醫院技術最好的副院長,同類手術成功率據說達到百分之九十五以上。


  一家人全部跟著顏顏來到了手術室的外麵,家屬自然是不能進入,我們隻能止步於此。


  顏顏的擔架車推進去的同時,一個手提專用醫備箱的護士隨著車子進入了手術室,然後那扇白色的大門就關上了。


  “剛才進去的那個,是給顏顏換的腎吧。“婆婆坐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對自己的丈夫說。


  “應該是,”公公嚴謹的沉思著,“現在才拿過來,是什麽時候從捐獻者體內取出來的呢?”


  “擎川,”公公想了一下,對霍擎川說,“聯係一下近幾天特別是今天A市各大醫院做類似手術的資料,應該能找到這個人的資料。”


  霍擎川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爸。”


  “爸,小羽怎麽樣?”從淩晨開始就在為顏顏手術的事情焦心,幾乎沒有心思去想別的事情。


  這兩天宋羽的身體看起來恢複了不少,按照他對顏顏的寵愛,應該會過來看看的。


  “挺好的,”父親說,“早上我過去探望他,正好被你宋叔叔撞到了,說是小羽睡著了,一切都好,我就沒有過去打擾。”


  “哦······”我答應著,“顏顏手術還要很久吧,我想去看看他。”


  “嗯,你過去吧,這裏有我們看著。”父親朝我點點頭。


  跟霍家人打了個招呼,我朝著宋羽的病房走去。


  左眼皮總是在跳,我不是個迷信的人,隻是在這種關頭,總覺得心裏不舒服。


  來到宋羽的專屬病房,床上卻空空如也。


  去哪裏了?我有些奇怪。


  正好這時候有位護士走進來,似乎是來收拾醫療用品的。


  “這位護士,打擾一下,請問這個房間的病人去哪裏了?”我拉住護士問道。


  戴口罩的護士看著我,“你是宋羽的家屬?”


  “嗯,我是他姐姐。”我不假思索的回答。


  “你是姐姐?”護士疑惑的看著我。然後她摘下口罩,“你是姐姐的話,不知道宋羽今天做手術嗎?”


  做手術?什麽手術?

  “小羽的心髒找到了?!”我驚訝的看著她,如果是心髒手術這麽大的事情,不可能他們父子倆都不跟我們提起啊。


  護士臉上的表情更無奈了一些,“很遺憾,現在就算找到心髒,也救不了宋羽的命了,他做的是另一個手術,一個小時前就進去了。”


  我的心裏莫名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什,什麽手術?”


  “腎髒摘除,據說是給一個小女孩的,就在我們醫院。”護士撂下這麽一句話,就端著托盤離開了病房。


  一片空白,大腦裏一片空白。


  宋羽做腎髒捐獻,捐給同院的小女孩,剛才看到了有人拿著裝著腎髒的醫備箱走進了顏顏的手術室······一切的一切,都在張牙舞爪的向我宣布一個事實。


  因為過於震驚的結論,我在原地趔趄了幾步,然後想起了什麽似的衝出了空蕩蕩的病房。


  這所醫院雖大,但手術室隻有幾處,顏顏的手術室是在二層,那麽隻要一個一個找過去。朝著最近的一個手術室找過去,我就看到了孤零零一個人坐在外麵的宋叔叔。


  他的臉埋在手心裏,在光線暗淡的走廊裏,顯得非常的淒涼。


  “宋叔叔。”我來到他跟前,“為什麽要這樣?”


  宋叔叔抬起頭,看到是我,趕忙擦掉了臉上的淚水,“啊,小晚啊,你怎麽過來了,顏顏的手術呢?”


  “宋叔叔,為什麽不告訴我們,如果知道是小羽······”我說不出來後麵的話,哽咽起來。


  遲晚,如果提前知道宋羽能為顏顏提供救命的腎源,你真的能夠什麽都不想的拒絕他的捐獻,從而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兒死嗎?


  “小晚啊,”見我什麽都知道了,宋叔叔反而釋然,他拉著我的手讓我在他旁邊坐下,“這是小羽的意思,他的情況你也知道,我想盡量順著他的意願來。再說了,那孩子本來也沒有多久的日子了,能救顏顏也算做了好事了。”


  什麽做了好事,看著淚流滿麵的白發蒼蒼的父親,我隻覺得我們是最大的惡人。


  “小羽他知道了?”宋叔叔字裏行間流露出的沮喪讓我察覺到了一個問題。“他知道自己的身體······”


  “大概多少察覺到了吧,”宋叔叔歎口氣,“但是懂事的孩子從來不跟我提這事,還安慰我說年輕人少一個腎對身體是沒多大影響的。”


  對普通人來說是沒有多少影響,但宋羽他現在自己也是病人啊。


  既然他都已經知道了,那他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才在我們麵前強顏歡笑,然後如此自作主張的把自己的器官捐出來的。


  或許是知道如果告訴我們,我們無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他才瞞著我們的吧。


  眼淚不斷的滑落出來,因為顏顏可以手術而得來的喜悅被迅速衝刷,隻剩下無盡的悲傷和愧疚。


  我嚶嚶的哭了起來,宋叔叔一邊安慰我,一邊不住的給自己擦眼淚。


  手術室的燈滅了,不一會兒,宋羽被推了出來。


  我扶著宋叔叔走過去,隻覺得宋羽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心髒如同被刀割一般,我看著一同出來的大夫。


  “大夫,他,”不斷流出的眼淚和劇烈動搖的情緒讓我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他怎麽樣?”


  “縫合成功,身體指標一切正常。”醫生對我說。


  一邊跟著推車走,我一邊不停的問,“他的身體本來就不好,摘除腎髒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傷害嗎?”


  “一般來說是不會的,但是由於患者體質特殊,到底會不會有所影響,還需要觀察一段時間。”醫生回答。


  我的心髒劇烈的跳動著,醫生的回答隻會讓我更加有虧欠感。


  我和醫生說話期間宋叔叔一直在輕輕的呼喚著自己兒子的小名,似乎對於手術的結果已經不在乎了。


  跟著回到宋羽的病房,護士又熟練的為宋羽加上了之前撤掉的儀器,看著那些管管道道,我的心緊緊的揪了起來。


  手機響,是霍擎川打來的。


  我離開已經有段時間了,見我這麽久沒回去,他們擔心是不是宋羽這邊有什麽問題。


  “······”拿著電話,我隻是靜默著,居然不知道如何再向他人轉達剛知道的這個讓人無地自容的事實。


  “遲晚,遲晚,怎麽了,宋羽出事了?”遲遲得不到我的回應,霍擎川的語氣開始著急起來。


  “不是···”我哽咽著,“為顏顏捐腎髒的,是小羽。”


  用最大的力氣說出這個事實,我泣不成聲。


  “什麽?”聽得出霍擎川也很震驚,“你在哪裏,我馬上過去。”


  “小羽剛才手術室出來,在他的病房裏。”我抹抹眼淚說。


  “在那裏等著,我馬上過去。”說完,霍擎川就掛掉了電話。


  兩分鍾不到,霍擎川便推門闖了進來。


  “到底怎麽回事?”他看著我,然後不等我回答,就來到守在床邊的宋叔叔跟前,“宋叔叔,為什麽要這麽做?”


  宋叔叔隻是看著自己兒子的睡顏,聲音有些木然,“顏顏的情況那麽糟,找了那麽久都找不到的配型,竟然小羽的化驗結果可以做到,這也許是天意吧。”


  所謂天意,天意弄人。


  “那為什麽要瞞著我們呢?”霍擎川也失去了一貫的冷靜,聲音聽上去很是急躁。


  “告訴你們的話,以你們家的個性,是不會接受的吧,”說著,宋叔叔轉身看我們,“小羽也許就是想到了這個可能性,所以才讓我瞞著你們的。”


  如今宋羽的腎髒已經進了顏顏的身體,我們想要阻止也來不及了。


  “你們已經束手無策了,就接受小羽最後的好意吧。”宋叔叔拍拍霍擎川,“而且剛才醫生也說了,一個腎髒完全能夠維持正常人的身體機能,不用擔心了。”他看著我,“你說對不對,小晚?”


  醫生說的是一般不會影響,但是宋羽體質特殊,在得到最終的結果前,誰也不知道到底怎麽樣。


  “宋叔叔,”我走過去蹲在他跟前,老人此刻的表情真的讓人心疼,“我們要怎麽報答你們。”


  “不用報答,”宋叔叔說,“顏顏快點兒好起來,一直是小羽的心願,他可是把這個外甥當做自己的女兒一樣疼愛的。”


  話雖這麽說,隻是這一輩子的債,恐怕我們永遠也還不清吧。


  儀器還在“滴滴”的想著,宋羽的睡顏很平靜。


  醫生過來檢查,掀開他的病號服的時候,我清楚的看到了他肚子上的那道醒目的傷口,就那麽一道道的鑲刻在宋羽白皙的皮膚上,刺激著我的神經。


  在宋羽這裏待了很久,父親打電話過來告訴我們,顏顏的手術結束了。


  “你們不用在這裏待著了,快去看看顏顏吧。”宋叔叔依舊無力的對我們說。


  我很想去看看女兒的狀況,但是我更不想離開這個病房,起碼待在這裏陪著他們,給年邁的父親一個依靠,也給自己的良心一點兒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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