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緋語
他開了一瓶自己不那麽愛喝的酒，隻喝一半，就坐在書房盯著桌上一盤未了的棋局與棋子，看了整夜，思緒由漫不經心，到恍惚遊曆從前，最後又回到眼前的棋局，然後他發現了，夏皓雪一直在讓他。
她的黑皇後本來早可以圍死他的國王，她讓了不隻一步兩步，他卻被心魔遮蔽了雙眼，盲目攻擊。就像那些羞辱與淩遲，她早就可以選擇轉身走開，而他不會贏得任何勝利，隻會深陷自憐的悲慘與憤怒當中。
總是這樣，領悟到來時，早已於事無補。
夏辰衍抹了把臉，站起身。至少他可以終止那些傷害她的流言。
外麵許多人猜對了，他們兄妹亂倫，夏皓雪懷了孽種又流產，才會讓他頹廢失誌。而夏懷德對這些猜測所做的補救，就是不承認也不否認夏皓雪的身世。
他至少得振作，或假裝振作，讓亂倫流言不攻自破，雖然夏皓雪那晚的小產已經讓她不可能再回到上海，至少夏家所處的圈子不會接納她。
皓雪在美國會過得好吧？上海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處。
夏辰衍握緊拳頭，痛恨起那些嗜血的緋短流長。
沒關係，從今天起，他這個哥哥會保護她，會為她擋下這世界所有冷酷無情的傷害……也隻能以哥哥的身分保護她。這份認知伴隨的酸楚多麽難以承受，幾乎令他紅了眼眶。
她會恨他嗎？他恐怕無法要求她不恨他，但是他還是想保護她一輩子，哪怕要祝福她重新找到幸福，投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如果過去他能給她多一點溫柔，或許這份幾乎壓碎他的悔恨，能夠輕一些吧？
昔日的工作鐵人回來了，楊秘書心情複雜？
其實她真的有點同情夏辰衍。
前幾天好幾家媒體來找她套話，這時就是考驗一個人節操和本性的時候！隻不過，光是請她吃高檔牛排，就想從她嘴裏套出關係著她龐大房貸與基金來源的秘書工作，她有那麽好打發嗎？
說真的，夏特助在的時候，她老板多人模人樣啊！天天擺臭臉，裝傲嬌。
楊秘書有點想抽空去幫老板買顆泡芙，不過又怕他觸泡芙傷情，萬一暴走或誤會她暗戀他，那就麻煩了。
隻是跟機器一起工作，實在很讓人欲振乏力啊！
“你們猜猜看，夏特助小孩的爹到底是誰？”
“我就跟你說一定是某個窮小子！你沒看那些報道麽，夏特助常去一家甜品店買泡芙，因為她愛上了那位甜品師父……”
“可是網上還有猜測，其實跟夏特助有一腿的，是……”王秘書左右看了看，才小聲地道：“是司機小李！所以你沒看小李最近都沒來嗎？”
倒黴的小李，沒事跌斷腿也變成八卦男主角。楊秘書喝口茶潤潤喉。“我覺得也有可能是潘經理，他被降職了啊！”
活該的瀟灑哥，沒事愛亂放電，惹上公司往來的客戶，一狀告到公司，他沒被炒魷魚已是萬幸。
“會不會是之前天天來公司站崗的那個日本帥哥？山田什麽的……”
去他的山田千秋，再黏著她，她就告他性騷擾！楊秘書敲鍵盤的手勁變得又狠又猛，眼神也充滿殺氣。
“楊姊，你怎麽啦？”死人都會被她拆鍵盤似的狠勁給吵醒。
“沒有。”楊秘書推了推眼鏡，眼角精光一閃，“你們工作完成了嗎？很閑啊？上班時間聊八卦？”
王秘書和江秘書自討沒趣，隻好摸摸鼻子，回工作崗位上。
其實她們三個人都很清楚，孩子的爹是誰？最勁爆的那個答案，沒人敢說出口。
因為“隔牆”有耳啊！
她過得好嗎？有沒有安心養病？有沒有好好休息？有沒有人欺負她？
他過得好嗎？有沒有心情平複一些？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休息？
紐約的白天，上海正是深夜，所以在晝夜交替的那刻，他們像心有靈犀一般，總是站在窗邊，忍不住遙想世界彼端的那個人，好不好？
關於彼此的一切，想問，卻又不敢問，像怕那些知情的人會用有色眼光評斷他們對彼此單純的關懷，怕他們疑神疑鬼，也怕自己會變得貪心，想要求更多的訊息慰藉思念，所以隻好忍耐。
夏懷德夫婦開始積極地幫他找對象。
一來是有助於澄清傷害夏皓雪的傳聞，二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有點卑微地想順從長輩的意思，也許他們會因此放寬對他和夏皓雪的約束，也許會讓他們見上一麵，所以夏辰衍答應了每一場晚餐約會。
然後他發現，母親從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他的心思，從事情爆發以前就總是幫他找像皓雪的女孩子，不管是背影像，眼神像，聲音像，或個性像……即使那時他從不承認心裏有夏皓雪，他的母親卻還是看透了他。
也許真的起了一點移情作用，第四次的約會對象葉小姐，是個小學美術老師，父母親想當然耳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她的聲音有點慵懶，頭發也是纖細而且有些自然鬆，身高和夏皓雪差不多。
加上她的個性靜靜的，夏辰衍便邀約了第二次約會。
就算對女方有點抱歉，但奉父母之命前來的，難道還期待對方有義務和自己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
晚餐約會雖非自願，但大概夏辰衍已經分不清不快樂與痛苦的差別，對現在的他來說反正都是一樣的，結婚生子就像吃飯睡覺，沒有意願，但總得逼自己去進行。
不過他最起碼還不至於當個沒品的男人，像隔壁桌那位先生，大概也是來相親的，來到這樣的餐廳也隻點一盤最便宜的點心，三兩下吃完就在座位上擺著臭臉一聲不吭，讓對麵的女伴不得不快快吃完自己眼前的大餐。
“真差勁。”隔壁桌的客人走了，葉小姐沒好氣地道，“不想吃就不要來嘛，搞得別人連食欲都沒了，我男朋友要是這樣我就叫他滾回家吃泡麵。”
夏辰衍笑了笑。他覺得若是夏皓雪在，大概也會這麽說吧，她最討厭別人擺臭臉給她看了。
大概是見他笑了，葉小姐話匣子也打開了，不算聒噪，隻是對這時的夏辰衍來說還是得勉力打起精神和她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