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

  “季先生,太太又給您送午餐來了。”


  秘書敲敲門,對正在專注回郵件的季白年說。


  “讓她帶回去吧。我等下有個電話會議,沒空吃。”


  季白年頭也不抬地說。


  “可是太太說,您有很嚴重的胃病,再不按時吃飯會越來越嚴重——”


  “到人事部去。”


  秘書愣了愣,顯然沒太搞懂季白年的意思。


  “您是說,讓您太太去人事部?”


  “我是讓你去,結一下薪水。既然搞不清自己到底是誰的秘書,明天就不用來上班了。”


  就在這時,門外的林湘湘再也按耐不住,一個箭步衝進來。


  “季白年,你到底想怎麽樣!”


  已經整整一年了,自從藍小憐時候,季白年就是這副樣子。幾乎以公司為家,各種應酬。他再也沒碰過她,跟她的話也越來越少。偶爾在無能避免的家庭聚會,公眾場合裏,他也表現得十分敷衍和冷淡。


  “藍小憐已經死了一年了,你到底還要多久才能走出來?我知道你心裏難受,可是這不是我的錯!是她運氣不好,偏偏有個那樣的哥哥!”


  季白年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不想爭論,不想挑明。早在出事後的第三個月,藍嘉偉的那已經泡得麵目全非的屍體被人從陰溝洞裏打撈出來的那一刻,他就什麽都不想再追究了。


  是是非非又能如何,藍小憐卻再也回不來了。


  對林湘湘,他還如之前一般的態度。她畢竟為他流過一個孩子,他便是養她一輩子也認了。


  沒了藍小憐,誰在他身邊都一樣。


  可是心裏和生理的雙重排斥,讓他隻能把自己深深埋進工作狂的姿態裏——


  他越來越不愛回家,也越來越不敢麵對兒子那雙與藍小憐越來越相似的眼睛。


  “你究竟要我怎麽樣?季白年,要我跟藍小憐一樣去死,你才滿意麽?這一年多我辭了工作,專心為你帶大小核桃,沒用功勞也有苦勞。孩子病了你看都不去看一眼,我有多少話想跟你說,你每次見到我就像對陌生人一樣。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當初是你陰差陽錯在追求我,早知道是這個下場,我還不如嫁給我的前男友。至少他疼我愛我眼裏隻有我——”


  “你要是想離開我,就開個數。能給你的,我絕不虧待。孩子若是不想帶,就送到我爸媽那。”


  季白年站起身,合上筆記本的屏幕。


  今天是月初一號,他還有重要的事去做。


  ***

  “護士,勞駕問一下,V病房號床的徐美心怎麽不在?”


  看著空蕩蕩的床鋪,季白年倒吸一口冷氣。


  護士從外麵轉過身來看著他,答應一句:“哦,有位客人來看望徐阿姨,推著她去外麵散步了。”


  季白年沿著護士指向窗外的手,循著目光望過去。


  就看到一個女人推著輪椅上的老太太,正沿著療養院外的噴水池,慢慢行走。


  一瞬間,季白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憐!”


  熟悉的身形,熟悉的體態,熟悉的小動作——


  “先生,你在叫我麽?”


  女人回過頭,摘下臉上的墨鏡。


  季白年愣了,那的確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女人穿一身黑色的風衣,在這個季節裏與黃葉紛飛形成鮮明對比。她化著精致淡妝,留幹練短發。


  脖子上戴了一條個性十足的幾何圖案金屬項鏈。


  舉手投足間的氣質,沒有一絲跟曾經柔弱的藍小憐有相似。但不知道為什麽,季白年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就有一種特別不一樣的感覺。


  “對不起,我……認錯人了。”季白年衝她點點頭,“隻是,你怎麽會來看徐阿姨?你是她什麽人呢?”


  徐美心是藍小憐的媽媽,自從她出事後,季白年每個月都會過來看望老人家。


  “我是……”女人啞著聲音,微微頓了一下,“我是藍嘉偉的前女友,跟他分手後就出國了。前不久回來,聽說他家裏破產,人也死於非命了。顧念以前的情義,過來看看阿姨而已。”


  天衣無縫的口徑,幾乎叫季白年捉不出任何破綻。末了,女人反將一軍道:“你呢?你又是阿姨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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