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清
藍小憐一直覺得,她與季白年之間就像一場勢不均力不敵的角逐遊戲。
他對她的厭惡,隻會隨著她毫不屈從的態度與日俱增。
嗬嗬,不就是低頭麽?她藍小憐從愛上季白年的那天起,就沒有一分一秒不是卑微的了。
藍小憐幽幽歎了口氣,平躺下身。眼裏空洞著沒有一滴淚。
她說:“季少請吧,喜歡什麽姿勢,隨便。”
一句話如一根尖銳的毛刺,直挺挺插進季白年的心胸。
如鯁在喉,卻咽不下咳不出。
“藍小憐,你!”
“我隻是個一無是處的瞎子,承蒙季少垂青,還有什麽可奢求的?隻願季少玩膩了,放我一條生路就是。您看我值幾個價碼?二十萬,做多少鍾就是了。”
藍小憐的聲音溫溫潤潤,看似柔軟無助任人宰割。卻把深刻的不卑不亢,端出了一種令人不敢褻玩的態度。
那一刻,季白年甚至已經找不出之前那種感覺。那會兒,他狠狠教訓她,狠狠侮辱她的時候,究竟是怎樣一種心境?
良久,他看著床邊被米姐送進來的醫藥箱,緩緩說:“起來,包紮下先。”
藍小憐重重呼出一口氣,扶著床邊翻起身來。然後摩挲到醫藥箱。劈裏啪啦地翻出了些酒精藥棉之類的,然後上前捉起季白年的手臂——
“你……”季白年眉頭一挑,“不是給我!是讓你,給你自己包紮。”
抽開手,他把‘你自己’這三個字,咬得很重很重。
藍小憐愣了一下,攥住手掌中已經近乎幹涸的血跡,淡淡說道,“我……我聽米姐說你受傷了。”
已經習慣了,無論什麽時候都以這個男人為先,什麽事情都替他考慮。藍小憐覺得,自己真的是已經卑微得沒藥救了。
此時她有點無措,拿著藥棉的手早就沒了剛才的堅定和熟練,反而略顯笨拙。
季白年站在原地看著她,心裏驟然升騰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情愫。
這個女人,隻有對自己的事情,才會那麽漫不經心,那麽隨意湊合麽?
“拿來!”
坐身過大床上去,季白年拉住藍小憐的手腕。然後搶過她的藥棉,沿著她掌心的傷,一點點擦拭著。
他的動作一點都不溫柔,但是暴力之下卻又暗含幾分小心翼翼。
酒精刺激著神經,涼且疼痛。藍小憐看不到季白年臉上的表情,隻覺得這一刻恍然如夢般不真實。
淚水用力洶湧,滴落。
“哭什麽哭,”季白年揚了下頭,“既然怕疼,就別在我麵前鬥狠。”
藍小憐咬了下唇,什麽都沒說。她怎麽會是怕疼呢?
她甚至以為,老天爺讓她盲了雙眼,就是在警示她該用心看清這一切。不是她的,早就應該放手了。
所以她隻是害怕,身上的傷口被上了藥,心上的傷口會誤以為自己也跟著愈合了……
就像現在,季白年說一句不許走,她差點就習慣地點頭了一樣——
“我走了,你就留在這兒,想彈琴讓米姐給你安排下。”
咬咬牙,藍小憐揚起不卑不亢的頭。雖然對焦不到男人的眼眸,但視線裏堅強的意念,著實讓季白年倒退半步。
“我為什麽要留在這兒?我有手有腳,不需要你的施舍和安排。”
“你一個瞎子,能出去幹什麽?”季白年重重吞了下喉結,麵對藍小憐的抗拒。他滿心煩躁與憤怒,對衝胸腔。
他分明記得眼前的這個女人一貫不敢麵對自己的直視。如今看不見了,她的神情反而愈發無所畏懼起來。這種變化,簡直讓他不爽到極點了。
“我幹什麽都行,不用你費心。孩子你已經帶走了,我們本該兩清。”
“既然你幹什麽都行,那我為什麽不能幹你?你賣誰不是賣,賣我一個人一樣!”
“不好意思,季先生,您的太太同意您在外麵包養女人麽?你再這樣子下去,我會以為你舍不得我的。”
“你!”
女人溫軟的反問就好像被錐子錐了下心,讓季白年頓時覺得無論把話再說得怎麽絕情,都好像力不從心。
歸根到底,他便是怎麽也想不明白,這一刻的自己到底是怎麽了?
好像特別想跟藍小憐發火,卻又找不到個合適的,能控場的霸道理由。
最後,他憤憤起身,道:“別以為我會舍不得你這種人。等你眼睛治好了,有多遠滾多遠。”
說完,季白年甩身而去。
藍小憐坐在床鋪上愣了好久。端起手掌,她摩挲著他親自為她裹纏的繃帶。
淡淡的酒精混合著消炎藥,都掩蓋不住他身上那種,特有的氣息。
那種叫她一眼萬年淪陷,專屬的氣息。她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季白年,他對她……又怎麽會有半點舍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