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承有其恩
裴相順勢地朝她看了一眼,又道:“何況唐郡主就在這裏,調取平地兵馬隻是一句話罷了。”
“不錯,”陳炎君承認,“朕的確去調了平地的兵,以防皇叔進行突襲,但眼下這並非急迫之事,朕欲令刑部重審當年叛國之案,堵朝中皇叔一係悠悠眾口,此事老師可否替朕去辦?”
他現在和裴相的關係好到讓白賦久嫉妒!就在剛才,他還以為裴相是朝裏亂臣賊子之首,現在就成了絕對的大忠臣了?
他這個一直照顧陛下多年,處處維護陛下的人又怎麽算?
白賦久哼出一聲,叱責道:“陛下,不能信這個老賊,他老謀深算狡猾得很,誰知道心裏在想什麽東西,別被他給騙了!”
裴相慢悠悠地轉過眼神瞧他,默而不語地又轉了回來,目視前方,一動不動。
“白大將軍,裴相心思深沉,但遇事謹慎,又是朕的老師,幾朝元老,此事上應信他,”陳炎君說,朝裴相看了一眼,“若老師對朕有異心,早便將之前所言說給皇叔聽,恐怕朕早已讓皇叔扒皮抽筋,體無完膚了。”
他說的是實情,裴相幾乎把他和九親王的部署全都看在了眼底,他要是幫著九親王早就把他調平地兵馬的事情說出來了,哪還有唐婉若去佯裝投靠九親王的緩兵之計?
九親王還會像現在這樣相信李湟和唐婉若都在為他所用?
所以從這件事上就能看出裴相的立場,至於他表麵上處處針對,和九親王站在同一立場,怕才是真正的迷魂陣所在,讓整個朝廷都看不清!
陳炎君也是感慨,起身對裴相鞠躬,道了聲:“多謝老師相助。”
裴相搖頭,輕聲道:“莫謝本相,本相隻為大炎盡忠,另欲讓忠貞含冤之臣得以昭雪,可以瞑目罷。”
房內,繼續商談一會兒,眾人散去。
唐婉若和陳炎君告辭,追出房門,叫住裴相:“裴相爺!”
她這一聲讓裴相站定,轉身問:“唐郡主有何事?”
唐婉若追上來,到裴相跟前問:“裴相為何要幫唐家鳴冤?”
她剛才在禦書房裏就憋了一肚子的疑問,當今權勢通天的裴相為什麽要替她唐家鳴冤,二十年了的事情,為什麽會在這位的心裏留下那麽重的分量?
而且,他聽到她是唐家後人的話後為何一點都不驚訝?
“裴相爺早就知道我是唐家的子孫嗎?”唐婉若又問。
裴相盯著她,雖有陰騭,卻又有一份慈祥在裏麵。他說:“唐將軍生前忠烈,厚德仁義,朝中無不敬仰。”
“敬仰?”唐婉若重複了一句他的話。
“本相亦然。”他道。
他的話讓唐婉若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繼續問他:“裴相爺敬重唐將軍?”
“嗯,”裴相難得這樣坦然地點頭,說道,“當年唐將軍之風采,言語難以形容一二,本相同朝為官,雖不在軍中,卻依舊常聽見唐將軍之威名,軍中將士十分景仰,本相也很景仰唐將軍之為人。”
“那,裴相爺是什麽時候開始打算替家父申冤?”唐婉若有些心虛地問,這個話題太敏感,她怕引起裴相不悅。
但裴相沒有,說:“自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
唐婉若驚訝了,完全沒有想到裴相會這樣說。
但更驚訝的還在後麵,裴相說完在她的頭上輕輕地拍了拍,歎道:“都這麽高了啊!”慈祥的就像父親一樣。
唐婉若徹底被他弄懵了,在他收回手後摸著自己的腦袋,久久不能回神。
“唐家蒙冤之苦終有一日將大白天下,你亦可光複唐家門楣,重建唐家忠義門風。”
裴相說完拂袖而去,他的話似有深意,讓唐婉若陷在裏麵,百般思緒不得頭緒。
但緊接著,便是一陣慚愧。
唐婉若感覺很愧疚,他的千金裴靈兒還給關在李如那裏呢,已經有一段時日了,裴相也知道卻是不聞不問,現在竟然知道他二十年前就在為唐家奔走,這真是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呀!
“裴相爺……”唐婉若看著樓台下裴相孤獨走在宮道中的身影,忽然意識到他也是為老人了呀!
那裴靈兒,一定會是他的心頭肉吧?
她得把裴靈兒還回去。
李如宮中,唐婉若沒有和陳炎君商量,到這裏來決定要帶裴靈兒走。
“等等,你想好了嗎?”李如阻攔她,“裴家大小姐替九親王做事,而且現在也知道了你和陛下的關係,你放她走不是放虎歸山嗎?”
“我應該把她帶回去,”唐婉若說,“有裴相看管,我相信她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
唐婉若來到地窖,裴靈兒坐在這裏,雖然手腳還是被套著鎖鏈,但精神顯然比之前好了許多。
她看到她們也不再鬧著要出去了,反而很平和地問道:“你們又來幹什麽?要聊天的話,本小姐沒空!”
“我是來放你回家。”唐婉若說著,過去拿鑰匙要打開她身上的枷鎖。
裴靈兒驚住了,看著她問:“你又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唐婉若道,叮囑她,“你離開宮裏,聽裴相的話,哪裏都不要去,更不要和九親王再接洽。”
裴靈兒不屑她的勸告,哼聲問:“我為什麽要聽你的?”
“你總不會想陛下出事吧?”唐婉若道,“裴靈兒,你雖然討厭我,但我知道你愛他,你不會傷害他,對嗎?”
她的話讓裴靈兒下意識的想反駁,但是轉而又說不出任何話來。
“你就不怕我因為得不到皇帝哥哥就去毀了你們?”裴靈兒道。
“難道你對他的愛就這麽膚淺?”唐婉若問,手上的動作也停住了,對她說,“你為他這麽多年不嫁,拒絕了所有貴家公子的聘禮,難道你要毀了他?這就是你堅守這麽多年的愛?”
她的話令裴靈兒不知如何是好,她必須得承認自己是想過毀了他們的。她得不到皇帝哥哥,那整個大炎,整個天下又有誰能夠和皇帝哥哥在一起?
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認唐婉若說得對,她雖然想毀了他們,卻也隻是想毀了她以及她和陳炎君之間的感情,要論到對陳炎君下手,她是絕對不會做的。
“裴小姐,”唐婉若又說,“你可能想將我千刀萬剮,但是請你不要做出傷害他的事情,在這裏你知道的關於我和他之間的所有事,如果你說出去讓九親王知道了,他就會死。”
“怎,怎麽可能?”裴靈兒還在嘴硬著。
唐婉若沉息一聲:“信不信隨你吧,他每天晚上都會遭到刺客襲擊,九親王根本不會讓他留在這個世上,一旦九親王奪取了皇位,為了帝君穩固,他會像殺了之前登基的太子那樣,殺了他。”
“不可能!他答應讓我和皇帝哥哥在一起的!”裴靈兒還在為他辯解。
“裴靈兒,”唐婉若的聲音也提高了一分,嗬道,“你就沒想過為什麽大炎皇族正室所有皇子都無故的離奇死去是為什麽嗎?你以為為什麽隻有他還活著?你以為他活到現在是天意保佑嗎?”
“不,是多少人怎樣上心的保護,他自己又經曆了多少才活到了現在,你真的以為他皇家裏的那些兄弟都遭遇不測,就他一個人能獨活?”
唐婉若一口氣問出這麽多問題,讓裴靈兒無從是好。她不知道怎麽回答,也的確是從來沒想過這些。唐婉若問的這些問題在她看來都是理所應當,沒有什麽特別的呀?
唐婉若唉聲歎氣,似有體會到平日裏裴相做這個動作時的心情了。
她說:“九親王是皇室偏枝,按照祖訓禮法隻能做王爺,不能登帝,除非正統嫡係不在,才能輪到他,九親王對皇位有異常的執念,這你應該也是知道的!”
“不,這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是九親王……”
“你還不相信嗎?”唐婉若簡直是痛苦,朝她大聲吼道,“難道你真的想要害死她你才甘心嗎?”
她稍稍收了收情緒,又道:“你想讓我死沒關係,但你那麽愛他,怎麽能忍受他受傷?裴靈兒,說到底你還是不夠愛他。”
唐婉若已經解開了她手上捆著的最後一道繩鎖,站起身。
“好了,你回去吧,門外有禁軍會護送你回相國府,到了府中,不要再參與朝裏的事情,”她說,“朝政之事曆來複雜,九親王絕不是你可以掌握的男人,裴靈兒,你靠得越近,就隻會讓人利用得越深,也會傷他越深,如果你還有空,就多和裴相聊聊吧!”
她一聲歎氣,對李如說:“帶她離開吧,先去洗澡換身衣服。
“唉,”李如對她真是恨鐵不成鋼,但她已經這樣決定了,她也不能再說什麽,隻道,“裴小姐,走吧!”
裴靈兒起身,跟在李如身後。在走過她身側的時候,唐婉若又道:“你替九親王謄抄的陛下籌謀計劃的信箋我沒有給裴相看。”
裴靈兒抬起眉眼看了看她,一言不發地越過她,繼續跟在李如身後,離開了地窖。
唐婉若覺得有些無力,腿腳一軟就跪坐了下來。她坐在地上,心裏愁緒萬千,抓著張嬸給她的那塊繡有詩句的絲絹,歎道一聲:“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