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坦言過往
隔日,唐婉若從姻親院的大門裏出來,為他的親事可謂是操碎了心。她正拿著東西要走,卻在半道上碰見了他,陳炎君由白狄陪著正從對麵走來。
她立即轉身掉頭就走,身後陳炎君突然叫住:“若若!”
她停下了,但轉身低頭問道:“陛下可是在叫下官?”
陳炎君見她這樣,輕歎:“還在惱朕?”
“下官怎敢惱陛下?”她回道,“若陛下無事,下官該去為陛下大婚選物樣了。”
這倒是讓陳炎君微怔了一下,看著她:“朕倒不知你比朕還心急。”
她沒有再說話,靜悄悄地立在這裏,也一動不動,好像要去和這片風景融為一體。
“隨朕來。”
陳炎君說了一聲,越過她抬步向前走去。白狄在他後邊,走到唐婉若身邊時推搡了一下她的胳膊,說道:“唐大人,快去吧!”
唐婉若眨了一下眼睛,一直低著的頭終於抬起,暗自想了一會兒,這才轉身跟上他們的步子。
陳炎君走得很慢,身姿挺拔帶著帝王之氣,墨色披發垂於後背,就這樣對她說道:“而今皇叔回宮,宮中多眼線。”
唐婉若走在後邊,當他不是在同她說話一般。
“多加小心才是。”
她一直注視著沿路的宮景,完全沒有留心去聽,隨他說什麽,自己毫不在意。在宮中走了一會兒,來到一處較為空曠的地段。前邊是一座較為巍峨的宮殿,這宮城究竟有多大,唐婉若已是分不清了。
“過來。”陳炎君終於轉身,伸手向她。
唐婉若遲疑了一會兒。
陳炎君的手伸在她前麵,見她遲遲沒有動作,一把抓過她的胳膊帶她走上了這宮門前的石階梯。白狄很自然地守在外邊沒有跟去,他很快就把她拉到了末端的門前,推開扇門將她帶了進去。
隨著扇門闔上,她聞到了一股灰塵味。
陳炎君一時沒有說話,她也沒有開口,左右打量了一番裏邊,四處莊嚴肅穆,和其他的宮殿好不一樣。
“這些都是大炎的曆代君王,”陳炎君道,“朕死後也會被供奉於此。”
唐婉若轉過頭,鎮定而又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陳炎君的眼神稍微亮了一下,低語輕笑:“又是這個眼神。”他說的極小輕微,很快又道,“朕知道你還在惱朕,所以朕要和你好好說。”
“為什麽帶我來這裏?”唐婉若問。
陳炎君稍眨了一下眼睛:“帶你來看列祖列宗。”
唐婉若不由皺起了眉。
“而且此乃皇家宗堂,在宮裏除了朕誰都不會來。”
原來是為了避人耳目!
陳炎君又道:“朕要告訴你過去的事情,在這皇宮裏發生的,朕真正的過去,麵對曆代君王,朕不會騙你。”
“那便是以前騙過了?”唐婉若嫌棄道。
陳炎君稍微聽出了她語氣裏的那一點意思,稍微別扭的動了動肩說:“也從沒騙過你,除了當年向你隱瞞朕皇子的身份。”
唐婉若不說話了,靜看著他。陳炎君也很有默契地開始講起他打算和她講的話:“朕當年隻是先帝眾多子嗣中的一位,在朕上頭有十六位皇兄,七位皇姐,朕的母妃也不是得寵的妃子,所以宮裏誰都不會來管朕如何,甚至都忘記了朕的存在。”
他說起過去的事情,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掃視一眼前方供奉的諸多排位:“所以,朕一直都是可有可無的皇子。”陳炎君看著他,眼神裏一片清明,複問,“但為何朕繼任帝位?怕是也與朕當初可有可無相關。”
他嘴角淡淡笑著,唐婉若這才知曉了關於大炎皇室成員接連暴斃的事情。
他說:“此事你多多少少都應聽說過一些,但這次朕是完整地和你說一遍,朕也是大炎的皇子,那些年若不是白狄與白大將軍相護,也已是遭遇毒手,若若,所以朕不是有意要棄你而去,朕……自有應當扛起的責任。”
唐婉若朝他微微傾身,算是對他剛才的話禮貌的回應。
“若若,你不必與朕如此生分,”陳炎君道,“鬼妃是先帝最寵幸的妃子,因為是鬼國人,所以被稱之為鬼妃,在先帝彌留之際也是奉詔侍立君帳,其受寵程度可見一斑;當時太醫院對先帝的病因束手無策,聯名上書朝廷當請神醫蘇子路出山,蘇子絡來到先帝帳前,趕走了所有侍奉在一旁的臣子與宮人,當然也包括鬼妃,自己關門在裏麵秘密醫治,將先帝病危由三日拖至三月,最終還是還是病亡,史書記載先帝乃自然仙去,但先帝實然死的蹊蹺。”
“蹊蹺?”唐婉若問。
“嗯,”陳炎君點頭,“自先帝駕崩,大炎皇室的噩夢便開始了,從太子大哥登基繼任皇位開始,朕的皇兄皇姐接連離奇死去,有被刺殺而亡,有的卻是那樣不明不白,白大將軍當年察覺不對放朕先行離開京城,卻不料驚動了那群隱藏在暗地裏的弑君勢力,對朕沿路追殺,之後的事情你便知曉了。”
“朕一直在查這件事,然而蘇子絡離宮前曾告與了朕一事,”他道,“他說先帝逝去的病因奇特,但極有可能與鬼妃有關,而這一次朕看見皇叔給你的仕女畫像,其中一位與鬼妃模樣一模一樣,當年朕讓白狄帶回宮即位便將後宮所有女眷一並隨先帝入葬,鬼妃自然也不例外,此時為何又見到她,亦或是與她同樣模樣的女子?”
他看著她,也是終於說到了重點:“所以,朕便欲順水推舟,皇叔逼婚,給你施加壓力,如果長久拖延下去以皇叔的作風手段必然不會輕饒了你,所以朕打算先順了皇叔的意思將此畫像中的女子接近宮內,看看是否真是當年之鬼妃,她是當年先帝病死的關鍵人物,如果真的是她朕又怎能放過這個機會?如果是皇叔有意拋出來的誘餌,朕就更應接下,才能知曉皇叔的真正目的從而真正解決大炎皇族性命堪憂的局麵;
而且根據白狄今日查到的消息,皇叔絕非善輩,這諸多事宜非一兩句能說清楚,但你要信朕,朕從未想過娶其他女子為妃,你因朕受了那麽多的委屈,朕又怎能娶妃在你麵前,讓你跪下叫其他女子娘娘?”
他的話令唐婉若一陣啞然。這一切就像她曾經想的那樣,關於皇宮的這卷風雲隻會是颶風猛烈,也是如泥沼將她越陷越深。
“若若,你現在,可體諒朕了麽?”陳炎君道,深情款款地看著她,似乎極為的期盼她的答複。
唐婉若瞧著他,開口:“這故事倒是悲壯了。”她停下,閉上嘴委屈的樣子。
陳炎君的表情變得十分怪異,好像是害怕失去什麽似地,既緊張又急切又有不解。
“你竟然還把我越拉越深!”唐婉若撅著嘴叱責著他,“擔心我知道相公未亡找不到理由去赴死了麽?”
她莫名俏皮的語氣令他驚在了原地。
“朕,不是要背著你娶親,”陳炎君想了很久,隻能說出這樣的話,“朕隻是還沒來得及和你說,頭天晚上和裴相說後便一直忙於政事,誰知他竟比朕先一步告訴你。”
他這樣的解釋再是如何她也是懂了,但他這種焦急的神態難道就是以為她真的就是如此小氣?
她是氣,但氣在他打算欺騙和隱瞞,卻不是他要娶親的事上。
就算他不說,她也早就有準備看他迎娶三宮六院的打算,畢竟,他是皇上啊!
但是無論如何夫妻一場,她希望的是她在京城的時候,他能夠不要隱瞞她。
“陛下想娶便娶,要和我說這麽些事情又怎得讓我進了皇家宗堂?曆任君主都在這裏看著,你堂堂炎國周帝這樣跟一個寡婦解釋,還不怕被祖宗們笑話?”
陳炎君的臉色立刻變了:“誰說你是寡婦了,你在咒朕死麽?”
為他的話,唐婉若突然地笑了。
大笑,在曆代天子的排位前。
她搖頭:“怎麽會咒相公死呢?隻是相公若什麽事都瞞著,對我來說和死了又有什麽區別?”
“若若……”
“而且,我豈是那種不可共甘苦之人?夫妻本應同心,相公有難,娘子又如何不會幫助支持?隻是陛下的事情,我能做的隻有這麽多了。”她說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突然落入了一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懷抱。
陳炎君攬過她,溫柔而又緊張地將她抱在身前:“你真是,總要戳的朕心痛才甘心!”
他的話令她莫名其妙,剛想抬頭和他說話,但卻被陳炎君按住了頭,讓她不得脫身而去。
“你能在朕身邊,已經是最大的幫助了,”陳炎君說,“隻是為了卸下皇叔的警惕,朕也許真的會娶了那女子,你……朕會早日公示天下你為平王義女的身份,讓任何人不得怠慢於你,若是藩國郡主,皇叔也會對你有所顧忌,不會輕易下手。”
唐婉若在他懷裏的身子突然僵硬了。陳炎君感受到她的變化,忙拉開她關切地問:“你怎麽了?”
唐婉若吃驚著,和他對視的時候也沒從這股情緒裏擺脫出來,對他說道:“我終於明白裴相爺的話了。”
陳炎君疑惑:“什麽話?”
“讓其他女子一同進宮,相互牽製。”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