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撥亂返正
“若若,”陳炎君深情又道一聲,“此番去平地路遠,朕隻有一個心願。”
“什麽?”唐婉若好奇地坐起了身,嘴角帶著微笑。
陳炎君也笑了,和她一同坐起身說:“此後不要再給朕配親,朕已經娶了你,還未昭告天下怎可就娶其他女子?”
帝王如此承諾,凡人誰會不動心?
不過,身為陛下,真的能做到隻娶一人嗎?
唐婉若為他的話表示懷疑。身為皇上,就遲早會有三宮六院,遲早都會有其他女子出現在他身影,在那座名為後宮的高牆之中,有著太多凡人難以選擇和控製的事情。
唐婉若看著他的臉,輕輕地揚眉笑了。手指撫上了他的臉頰,指尖冰涼,看著他問:“陛下可要去看看民婦為相公立下的墓?”
話說白狄昨晚事後在房間裏獨自想了很久。他想了非常久,也幸好是他內力深厚,經常少眠,不然肯定沒那麽多心思去思考這些嚴肅的問題。
比如,陳炎君還健在,那個墓裏麵埋的是什麽?
白狄細思極恐,感覺到身後一股陰冷的氣息,想著這個問題連忙出門,恰好看到他們兩個就站在門外。
唐婉若見到了他,燦爛一笑,忙對他打招呼說:“白大人這麽早就起來了,昨夜睡的可還好呀?”
白狄聽到她的聲音,立刻就是一個哆嗦。
這樣的笑容,明媚燦爛中總讓他覺得有一股來自地獄裏的氣息,但再那張臉又是笑得那樣無邪。
實在是詭異的很吶!
白狄的脖子後麵全是滲透出來的冷汗,他抹了一把,對她說道:“還好,還好,唐媒人,你,你和陛下要去哪?看你們正要出門,不知道是有了什麽新打算?”
唐婉若似想到了什麽,從桌上拿出了一個饅頭給他:“昨天餘下的饅頭,剛熱了,看白大人還在房內休息就沒叫你一起吃了,現在,我和陛下正要去看他的墓呢!”
話音剛落,白狄一口饅頭屑噴了出來。
“唐媒人,這話不可亂說啊,陛下會長命百歲的。”白狄忙道。
唐婉若卻是在笑著。
“嗯,長命百歲,”唐婉若肯定著他的話,點頭,“但是,給陛下立墓就是白大人您呀!當年可不是您做出了陛下被老虎吃了的假象?要不是白大人,陛下怎麽會有墓?”
她這話,果然是還沒打算放過他!
白狄咽著饅頭,彎下了身。他們兩個卻已經出門,沒有絲毫遲疑和等候他的意思。
白狄連忙跑到門邊,扶住門框大聲地喊道:“喂,你們等等我啊!山上老虎多啊!”
“你們兩個單獨去不安全啊!”
但人已經走遠。
半山腰間刮著徐徐不斷的清風,兩個墳包並排列著。陳炎君此時就在這裏,對著這兩個墳塚,默然地站了很久。
唐婉若陪在他身邊,見他一直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靜,俏皮跳過去到他麵前,擋住了他和墓碑之間的視線。
“這是民婦親手一點一點挖出來的墓,三年多了屹立不倒,是不是很厲害?”她笑著,麵頰旁邊的發絲被風吹動,因他現在是陛下,所以怎麽也不敢對他說出這就是他的墓之類的話。
墓碑上還刻著當年她給他取的名字。
陳炎君替她理好發絲,越過她身邊,蹲下身來輕輕撫摸那幾個字。內容十分簡單:“夫,陳阿牛之墓。”
寥寥幾個字,刻得歪歪扭扭,卻是最大的心意。
“這便是朕的墓。”陳炎君說。
唐婉若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
陳炎君又說:“娘子辛苦了。”
她因他的話稍有一愣,陳炎君已經起身,拉住她的手,小聲地:“當年是你用著雙手替朕挖了這樣好的墓?我的娘子真厲害。”
他拿著她的手,眼睛裏是熠熠神光,有傷痛,有欣喜,還有其他複雜的她看不懂的情緒。
但,不論其中有什麽,他的眼眸都一如既往的是那樣明亮。
陳炎君握著她的雙手,小心地捧到嘴邊:“當年我以為白狄會和鄉親們說清楚,也會和你說清楚,雖然不會告訴你朕是回京登基為帝,我想到過他會編造我被歹人劫持,遭遇仇家之類,但是,我沒想到他會直接編造我死。”
陳炎君將她抱入懷中,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這些事當我知道的時候已經無從挽回,我已經在那個高處的位置上下不來了。”
此刻,清風吹徐,唐婉若在他的懷中沒有感受到一分,而她的心情就跟這山上的清風一樣,惆悵、清淡又好像一下去了很遠的地方。
隱約間響起了她的嗚咽聲。
最終,還是哭了出來,在他的懷裏,靠著他哭得泣不成聲。
“若若。”陳炎君叫著她,抬起手雖然想安撫,但是,現在任何的語言都顯得那麽無力,一切的解釋也都不能彌補她為自己三年來所受過的這些。這三年裏沒有他,她一個女人是如何在三裏鄉活過來的?而他又想到過她多少?
陳炎君不禁想著,這次要是沒有她受詔入京,他自己是不是也就真的會再也見不到她?
“說到底,還是我負了你。”陳炎君吐出了一句心底最深處的真話。
哪怕承認起來,很難。
唐婉若突然拉緊了他的衣襟,突然間心裏還僅存的一些芥蒂瞬間崩塌,完全被粉碎,哪怕這幾日有怨他,有憤怒,有生氣,但現在隨著他這一聲,心裏就什麽都沒有了。
她忽然間覺得自己好像在等著他的一句道歉,也已經做好他是帝王所以絕不會說出這些話的準備,但沒想到這一聲來的這樣早。
早到令自己驚訝。
也是驚喜。
她漸漸收住了哭泣,輕擁著他的後背搖了搖頭,問道:“你知道,這裏麵放的是什麽?”
“我想想,”陳炎君砥著她的發絲,唇角輕輕一笑道,“是我的衣物,這是衣冠塚?”
唐婉若卻是猛地搖頭,從他壞了探出腦袋,哭得腫脹的眼睛一眼就看到那個一直站在旁邊看戲的白狄。
輕輕一笑。
“相公的衣服一直在我身邊,這次還帶去了京城,怎麽會是衣冠塚呢?”唐婉若道,眼神裏突然閃過了一絲精光,說著,“就是白大人當年留下來的五根斷掉的手指頭啊,當年可是把我嚇壞了,陛下認為應當如何辦呢?”
白狄看著她的眼神一聲大呼:“哇靠!你太狠了吧!”
陳炎君這才轉過身,冷眼看著白狄又恢複了帝王的姿態。
“原來你一直在此。”
語氣裏麵是格外的冰冷。
唐婉若倚靠在他的肩頭,和他並坐在山叢間看日頭逐漸西斜。白狄在他們身後揮舞著鋤頭和鏟子,大汗淋淋,挖著“陳阿牛”的墳包。
“白狄,”陳炎君突然叫他一聲,“小心些挖,別弄壞了朕的風水。”
白狄極為震驚地抬起頭,心裏暗道,這還有風水可言?
但他不敢說出來,隻能敢怒不敢言。
誰讓他當時好歹不歹地要找死囚犯的手指來替代做出一副他死了的樣子呢?
唐婉若此時回頭,也對他道了一聲:“還有那塊碑,可是我親手做的,你也別弄壞了!”
白狄彎身突然氣消了,仰起頭便是哈哈大笑。
“哎呀,笑死我了,哎呀,好好好,你們的我一點都不會弄壞,我就把我那幾個手指頭挖出來!”白狄忿忿而道,很快在下麵碰到一個硬物。
“誒,這不有了?”白狄驚喜地叫了一聲,扔掉鋤頭和鏟子開始撥土。
唐婉若好奇地轉過身看他,白狄漸漸地從裏麵挖出一個小盒子。她認得這個盒子,連忙起身過去。
那就是當年她誤以為是相公的斷指啊!
唐婉若還是如視珍寶地拿過來,雖然白狄已經招了,這也肯定不是陳炎君的。
“就是此物?”陳炎君問。
“嗯。”唐婉若輕聲地點頭。
她拿著盒子,有些不敢打開。陳炎君看了白狄一眼:“你打開,看看自己做的好事。”
白狄苦悶著臉,歎一聲氣道:“唐媒人,還是我來吧。”他拿過去,唐婉若不敢開將頭埋到陳炎君的肩頭。
陳炎君護住她對白狄說:“還不打開?”
白狄擰開盒子,外麵的塵土被揚起。他扇了扇然後徹底打開,裏麵是五根白骨。
斷指的白骨。
陳炎君看著這個不知道為什麽怒從心頭起。
“白狄,這五根白骨你去找寺廟處理,不要讓朕再看到。”
白狄收起來盒子,又歎了一生氣,說道:“知道了,我的陛下,我也知道等下我還是要把這堆土給重新填上,所以你們能不能高台貴足讓小的開始埋土?”
他指著腳邊的這個坑:“兩位主子,日頭要開始落下了,你們要不先回去休息?山上涼,交給我就好。”
唐婉若從他身上抬起頭來,看見白狄已經把盒子收好了,這才跳出他身邊。看了一眼這個坑,對他說道:“我和你一起吧。”
白狄沒想到她會選擇幫忙,擔心又被她戲弄,連忙道著:“不用,唐媒人,您和陛下先去歇息吧,這裏我可以,可以。”
但唐婉若是真心想要和他一起弄。
“這是我親自為相公挖的墓,讓我來吧。”她說著,眼神變得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