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如何相待
回到客棧,唐婉若終於擺脫了他的輕薄之舉。
“已經到了。”唐婉若倉惶地離開,可是剛掙脫開的手有一次讓他拉住。
還未來的及發聲,陳炎君說:“朕說過,回到客棧給你惱朕的機會。”
自從來到京城,唐婉若就時常有這樣一個疑問,關於陛下的話,有的時候到底應不應該聽?
就比如現在,陛下要你去他的房裏,你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陛下所言皆為聖旨,聖旨之命不可違,那麽她就一定是要去的。但是,以現在這個情況,客棧裏的房間就相當於他的寢宮,陛下總叫你去他的寢宮,你去不去?
而且她基本也能猜到,當她走進了那扇門後究竟會發生些什麽。
“相公麽?”她看著自己的手,幾乎在他的手裏握了一天,手指尖上還殘留著他掌心的那的溫潤。
“這種感覺,真的是你麽,相公?”唐婉容問自己。
沒有答案。
陳炎君的房門虛掩,唐婉若推開門,走到裏邊,見到他正坐在桌邊撐頭小憩。
微閉的雙眼,加之窗外入春初始的微風輕徐,她轉身就要離開,卻突然聽陳炎君的到一聲:“回來。”
竟是假眠。
唐婉若停住,立在這裏,轉過身,低頭不言。
陳炎君站起身,緩緩踱步的聲音在這個房間裏清晰可見。他走到她的跟前,看著她低頭不語的樣子,輕聲地問:“你不是在惱朕?為什麽不說話?”
他的話令唐婉若深深地吸氣。
“民婦,不敢。”唐婉若說。
他的話令唐婉若心中莫名的心煩,說不清道不明,這種彷徨無措讓她很想轉身離開逃離開去,躲到他看不見的地方才可作罷!
可是她不能走,因為他是皇上,她不知道他會怎樣對她。
“你是死都不怕的唐婉若,為何現在怕朕?”
陳炎君的聲音讓她立刻睜開眼睛,也這才讓她發現自己剛才竟然不由自主害怕地緊緊閉上了眼。
對陳炎君問話也是稍微陷入了深思。
是啊,她不是早就已經決定了隨相公一起去往陰曹地府了嗎?怎麽現在會害怕了呢?
“在朕麵前,你無需害怕。”陳炎君溫柔的語氣,和以往聽到的話都有不同。
唐婉若突然跪了下來,畢恭畢敬地在他麵前:“民婦敬畏天子之威嚴,倒不是懼怕陛下,而是陛下天子威嚴之下的臉。”
“朕的臉?”
“每當看到陛下的臉,民婦總想起已經已入土為安的相公,不知如何麵對,然人死不能複生,所以誠惶誠恐。”
陳炎君稍微沉默了一會兒,這段時間很短,但對唐婉若而言卻好像很長。
“你終還是不信,”他歎氣一聲:“這就是你惱朕的方式嗎?”
唐婉若稍有一驚,抬起了頭,正好對上他似笑非笑的雙瞳。瞳目明亮,一如當年在太州十裏三湘和她共度三年春光的相公。
見她抬起了頭,陳炎君的麵上稍微露出了一笑。
“這件事對你來說的確不是那麽容易接受,但朕會讓你慢慢地接受。”他突然伸手,唐婉若警覺地向後退了一步。
“陛下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民婦的相公早已死了,民婦會早日為陛下配好婚事,請陛下放心。”
“你非要如此嗎?”陳炎君的手停在空中,突然問道,“你明知朕不婚娶的原因,還要安排操持朕之婚事,還要朕放心?”
唐婉若又是恭敬地跪下,叩首行禮:“民婦做官媒三年有餘,從無紕漏,所做媒說之人皆稱讚民婦,陛下自可放心。”
“可你不信朕,叫朕如何放心,”陳炎君說,一把把她拉起,“你而今一定要待朕如此嗎?”
唐婉若有一點眩暈,他對自己突然的轉變,令她有些無所適從。
“朕……”陳炎君猶豫了,終是歎出一聲氣,語氣裏似埋怨道,“所以朕才一直沒想告訴你,就知道會是這樣,你不知情,四處為朕尋婚,朕心中不喜難以忍受,你知情後,對朕視若仇敵,這般態度更令朕心痛。”
他的雙手扳住她的雙肩:“若若,你要朕待你如何是好?”
他一聲“若若”,和相公多少有些相似的嗓音總是會讓她產生一些時空交錯的錯覺。
可是相公的聲音,沒有他這樣的力道和隱隱透露出的威嚴感。
唐婉若看著他,眼中帶有哀愁,神情淒愴,可是一想到昨晚茴香院裏他對楊其昌輕薄自己的做法熟視無睹,那般冷漠的樣子,再配上剛才的這番話,那真是一個字都不能信了。
一個人能對另一個人說出這樣一番深情的話語,卻又能容忍另一個人被其他人帶走,哪怕他知道她定然會無恙,可是,這種做法,真的是對所愛之人的的做法麽?如果真的是愛,真的會容許這樣的做法麽?
唐婉若突然覺得很悲哀。對這天下的帝王,哪怕她是一個人人稱讚,看過許多人間有情人有情事的官媒,給許多男男女女做媒妁之言,卻怎麽也看不透帝王的感情。
“陛下,民婦有些困了,昨晚在太守府一夜沒睡好,懇請陛下準允民婦先行離開。”唐婉若不願與他再多說,告辭離開。
“你,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陳炎君緊張得沒有鬆開她的手。
唐婉若輕笑一聲:“陛下對昨晚的事情很感興趣?”
陳炎君神情嚴肅,側麵問她:“白狄昨夜沒有跟去?”
對他的話,唐婉若有報之一笑,拉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從自己的肩頭挪了下去。
“白大人昨夜去沒去,都不重要,民婦退下了。”她清淡的笑著,躬身離開,關上門,再也不知道陳炎君現在的表情。
此刻,陳炎君在房內,本想攔她的手漸漸放下。
“我竟然沒有勇氣攔你。”他自嘲地笑了一聲,看著自己的手,又是一陣的笑意。
壺州的事了罷,楊其昌已經被去了邊疆,張家也因為牽涉勾結亂黨而被羈押全族,但因此事牽連重大,楊噫和華單都無權處理,已經安排好人馬,即日將這些人送往京城,由裴相和白大將軍聯合處置。而壺州首富張家,自然是樹倒猢猻散。
壺州客棧。
“陛下,都裝好了。”白狄揮舞著雙臂,從馬車上輕盈地跳下來。他朝路邊看去,無意間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咦,那不是楊噫大人嗎?”白狄欣喜地指向他們,陳炎君這才看過去,楊噫正攜著幾名挑夫朝這邊過來。
“白大人。”楊噫走近,礙於這在大街上,不方便稱呼“陛下”,所以就隻向白狄打了招呼,而對陳炎君恭敬地鞠了個躬。
白狄早已準備好和他打招呼,拱手揚聲道:“楊大人,這兩天精氣神不錯啊!”
“罪臣托陛下鴻福,這兩日睡的安穩。”
“莫做勞民傷財,傷天害理之事,也切莫縱容,自可睡得安穩。”陳炎君說。
楊噫躬身,小聲地說:“是,罪臣謹遵陛下教誨。”
他起身,轉向身後。
“這是下官準備的一點心意,都是旅途在外可能用到的物資和壺州的一些特產,請白大人帶上。”
後麵挑夫約五六人,白狄掃了一眼,樂了。
“楊大人,你這麽多東西,馬車都裝不下啊!”白狄打趣道,“楊大人要送這些東西還得再送一輛馬車才行!”
楊噫把他的話當了真,連連點頭:“有有,馬車早已備好,稍後就到,請白大人帶在路上。”
白狄愣了,稍後就看到從不遠一家馬車讓車夫緩緩拉來。楊噫又說:“這是下官府上駕駛了十多年的老車夫,也請白大人一同帶上吧!”
白狄呆住了雙眼,好一會兒:“楊大人真是考慮周全!”
這一句是由衷地讚歎。
蘇子絡和唐婉若這才出來,楊噫看到他們,連忙迎上去。
“唐媒人,上次的事情是個誤會,還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楊噫深深地低頭,想唐婉若賠禮道歉。
按照年紀,楊噫可能都是唐婉若的爺爺輩了,現在這樣低聲下氣地和她說“大人不計小人過”的話讓唐婉若心裏擔受不起。
“楊大人,您別這樣說。”唐婉若忙扶起他。
楊噫心情沉重地歎了聲氣,對唐婉若也再沒有更多的話可說。
陳炎君適時地站了出來,對楊噫說:“好了,楊大人,我們該啟程了,這一路在壺州耽誤太久了,要抓緊時間趕路。”
他說著看向那一邊,對唐婉若和蘇子絡道:“走。”轉身登上馬車。
“楊大人再見。”唐婉若向他行辭,在馬車前愣了一會兒。
雖然她很不想和他待在同一個空間,但是她不會騎馬,坐在馬車裏是唯一的選擇。
“蘇先生要一起上來嗎?”唐婉若轉身向他伸手。
蘇子絡披著雪白的厚氅,朝馬車裏看了一眼,清淡而溫暖地一笑。
“在下有馬可騎,那馬認主,強得很,沒人騎它就會自己跑掉,很頭疼吶!”
唐婉若這才徹底的走進把車裏麵,蘇子絡和書童也翻身上馬。楊噫指揮挑夫將物品搬到另一輛馬車上,叮囑車夫跟進陳炎君所在的這輛馬車,一直目送,直到陳炎君的馬車看駛出城門,直到看不見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