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撫君龍鱗
時間一時變得靜默。
“你明明一婦道人家,抓人的力道竟這樣大。”陳炎君說,他動了動手腕,卻被唐婉若死死抓著。
“是朕不懂你,還是你從未讓朕懂過,朕從不知道女人有這樣大的力氣。”
唐婉若蹙著雙眉:“民婦身上陛下不知道的事情還多著。”
“哦?”陳炎君挑眉,一聲低沉溫潤的聲音帶著一股輕笑。
“再說陛下從未成過親,後宮裏也更沒有女子,能有多懂女人?”唐婉若說的幹脆,聲音輕微,和尋常的她很不一樣。
可是陳炎君笑了。
“朕或許不懂女人,但不會不懂你。”陳炎君道。
“陛下為何如此自信就懂民婦了?”唐婉若不滿地慪氣,“所以就可以言語上輕薄民婦了?”
陳炎君歎了口氣。
“放手,起來吧,”陳炎君歎息道,移開了身子,“朕原本不打算提這件事,也不準備在這個時候說出來,但是朕婚配之事你每進展一步,朕心裏便不安一分。”
他是起來了,可是手還讓唐婉若拽著。
唐婉若不理解,坐起身坐在桌上,好奇而惱怒地看著他,不知道這位輕薄的陛下到底能說出些什麽?
陳炎君提起一口氣,正要說話,卻生生地停在那。
半晌不見聲音,看上去似乎很為難。
“陛下要對民婦說的什麽事情,是要這樣難以啟齒?”唐婉若等著他的話,心頭還有些氣惱他剛才的舉動。
越想越氣惱:“陛下就算貴為天子,也不能隨意對民婦做出輕薄之舉!”
“不,朕可以。”
“啊?”唐婉若對他這話不可思議。
陳炎君道,反手將她拉在他手腕的手握在掌心:“朕是你的相公。”
唐婉若下意識的一個皺眉,想要抽身離開,但是陳炎君已經預先一步緊緊地抓住她。
“你或許不信,也可以惱朕,朕不知如何和你說,但朕的的確確是你相公,”陳炎君抓住不放,“雖無意幹擾裴相之舉,以為可以平靜地看你為朕說媒然後推擋掉一切,以為可以控製住一切不落人悠悠之口。”
他握著她的手,突然轉成了抓肩膀:“你可知朕每日看你為自己配婚有多難受?”
他手掌的力道極大,讓唐婉若更加掙脫不掉。他看著自己,明亮的眼瞳仿佛九天之上的星辰,深邃如夜空。
“不可能!”唐婉若否定地幹脆,“民婦的相公已經死了,三四年前親手入葬,陛下難道要和一個死人相爭,這樣不放過自己?”
她的話極為不恭,但是這個時候她絲毫沒有注意到。
陳炎君搖頭,稍一閉眼,再正開始和她說道:“可有屍首?入土的是衣冠不是嗎?”
唐婉若突然愣住了。當時都說相公被老虎吃了,哪裏來的屍首?
她不滿地抿嘴:“陛下這樣說,就太牽強了。”
“不是朕牽強。”陳炎君道,將她的手拿起按在自己的胸膛上,有力的心跳,在她的手心之下。
“是你的相公就在這裏,還活著。”陳炎君說。
啪!
唐婉若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竟然抬起那隻沒有被他禁錮住的手掌,就朝著他摑去一掌。
清脆的響聲打破了她的憤怒,漸漸恢複清醒。
她的聲音嘶啞:“民婦再說一次,民婦的相公,已經死了!在三四年前由我親自安葬,他已經死了!”
手按在他的胸口猛然一推,陳炎君在她的那一巴掌下稍有震驚,一時沒有留意,往後踉蹌了幾步。
唐婉若跳下桌來,轉身就走。陳炎君在後麵竟然沒有了聲音,也忘了去攔她。
哼,果然是假話!
陳炎君在房間裏被打懵了,唐婉若那一巴掌極重,在這位周帝陛下的一邊臉上留下了五道指印。他就這樣怔在這,看著她離開。
“白狄,朕是不是被打了?”陳炎君問。
白狄突然出現在房內,嗬嗬一笑:“你什麽時候知道我回來了?。”
“從你一回來的時候,”陳炎君說,轉過頭,“你知道朕現而今最心憂之事為何?”
“為何?”
“是對即便親如兄弟,可托付生死之人亦不可坦言相待,不願讓其說與他人聽道。”陳炎君盯著他,再是無話。
唐婉若的內心從來沒有這樣氣惱焦躁過。回到房間,腦海裏總忘不掉陛下的那張臉和他說話的樣子。
更加的惱怒,走到床邊,將東西一股腦收拾好,該打上的包袱捆包好,零零散散三個,背上肩膀,徑直朝門外走去。
她的房間離下樓的樓梯還有段距離,途中要經過蘇子絡的房間。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但心中的羞惱讓她在這個地方一刻也待不住!
沒有想其他,也沒有考慮更多,隻知道自己要離開這裏,一定要離開,不然一定會憋得她恨不得一頭撞死在牆上!
她的腳步聲太重,包袱又大,在走廊上撞到了好幾個人,走廊裏瞬間熱鬧了起來。蘇子絡聞聲開門,出來瞧瞧,卻看見她背著包袱。
“唐姑娘?”他笑著叫她,也是友善的打招呼,卻看見唐婉若不悅的臉色,以及毫不遲疑地轉頭朝樓下走去。
蘇子絡下意識地朝陳炎君住的房間那看了看,然後快跑幾步追趕上道:“唐姑娘,時辰已晚,你這是做什麽?”
唐婉若一肚子的委屈,還有對那輕薄皇帝的惱怒,在他這一問之下沒有忍住,不好的語氣衝口而出:“自是要走了,你攔我做什麽?”
她這個態度讓蘇子絡怔了怔:“莫非陛下不擅處置男女之事?”他深思的神態引起了唐婉若的注意。
想起是他教她去和陛下好好談談。
唐婉若問:“蘇先生,你都知道是不是?”
蘇子絡大為疑惑,攤手:“在下知道什麽了?”
唐婉若皺起了鼻頭:“我原以為蘇先生和那些不正經的男子不同,是為可以稱之上隱士的世外高人,自是有真知灼見,沒想到也是這般俗不可耐,也瞧不起一個寡婦。”
“唐姑娘,你發生了什麽,要對在下扣上如此之帽?”
唐婉若不再理他,轉身朝樓下就走。
見她要走,蘇子絡立刻過去拉住她:“唐姑娘,天色這麽晚了,客棧也快打烊,你這時候出去,夜黑風高,如何是好?”
“你管我如何是好?”唐婉若怒道一聲,將什麽禮義道德全都拋到了一邊。
蘇子絡卻不放棄,也是擔憂,對她說:“唐姑娘,現在已晚,你一個人出去的確非常危險,若有什麽事情你可先和我說說,再有何事等明日再說也不遲。”
見唐婉若沒動,蘇子絡道:“若你不願住那間房,在下可與你換房來住。”
外邊響起了敲鍾聲。
蘇子絡突然想到:“對了,壺州有宵禁,以此鍾聲為號,現在開始任何人都禁止出門。”
客棧的夥計也開始搬來門板,將客棧的大門徹底關上。
唐婉若站在樓梯上,看著下邊猶豫了很久。
“回來吧。”蘇子絡勸道。
唐婉若憋了一肚子氣,也是一肚子的疑問。她現在坐在蘇子絡的房裏,不敢回自己的屋子,也不知道是為什麽。
蘇子絡給她泡了一杯茶。
冷靜地坐了一會兒,唐婉若的神誌稍稍清醒了回來。想起之前自己的舉動,對蘇子絡稍稍有了些歉意。
“對不起,蘇先生,”唐婉若說,接過茶杯,“讓您見笑了。”
“和我不用說敬語,”蘇子絡說,“在初次遇見時便和你說過,無需與我這般客氣。”
為了安撫下唐婉若,蘇子絡將他的書童都趕出了房間。雖然書童在離開房間的時候看他們兩個的眼神怪怪的,但還是順從地搬去了唐婉若的房中去住。
蘇子絡想,要是那位陛下知道唐婉若現在在他的房裏……
“蘇先生在想什麽?”
唐婉若突然發聲,蘇子絡笑笑。
“沒什麽,”他看著她,和煦地一笑,“今晚為何突然要離開,有什麽事是蘇某可以幫忙的?”
唐婉若的表情突然變得很失落,但還是打起精神朝他笑了笑道:“多謝蘇先生好意,但沒有什麽可以讓蘇先生幫忙。”
“那為何會這樣?”蘇子絡問,“你,和陛下談了?”
唐婉若愣了一會兒,沉默地點頭。
“不順?”
唐婉若張開口,話到嘴邊,突然不知道怎麽說了。
“應是不順吧。”她想著那時的情景,這樣歎氣。
本是要勸說他配合婚配,早日成婚,結果……竟然讓他說出是自己的相公。
是她的相公?
好吧,那張臉的確是的。
可是她的傻相公沒有死於虎口,而且還是皇帝?
開什麽玩笑!
“嗯,”蘇子絡點頭,“陛下性情頑固,要說服他不是一兩日能成之事,還需徐徐圖之。”
“不是此事。”唐婉若十分沮喪,趴在桌前,想起他說是相公的那個場景,不由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這個話,說什麽也不好讓其他人知道吧?不管是為了陛下還是為了自己,這樣的事情都不能傳出去讓旁人知曉。
哪怕是蘇子絡,也不能說。
但是,向他問問醫術總可以吧?
“蘇先生,”唐婉若問,“人死後,可以複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