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陳年往事
“沒有回來?”唐婉若問了一聲。
“嗯,”平王答道,“那天夜裏,我們喝酒喝的好好的,喝到半夜就都趴在酒桌上歇著,第二天都起晚了,然後就聽到了他被滿門抄斬的消息。”
唐婉若驚呆著眼睛,怔在這裏。
平王笑了一聲:“不錯,滿門抄斬,他家中滿門忠烈,一夕之間全被斬殺地無影無蹤!”
“那其他還有一位老朋友呢?你們喝到那麽晚,另一位怎麽也不在了現在?”唐婉若連忙問。
“那一個?哈哈哈哈……”
平王一連串的大笑引得唐婉若心驚,她不知道這個故事裏平王另一位好友的結局,但她知道老伯是平王,那他說的老朋友必然是當年朝廷裏十分重要的人了。
但平王突然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個巴掌!
“老伯!”唐婉若驚訝地跳了起來,張大著嘴巴看著他。
“都怪我!”平王壓低著聲音,咬牙切齒,“老夫恨,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老伯?”唐婉若叫了他一聲。
平王擺手,對她說:“你不要可憐我,丫頭,當年我是最年輕的一個,因為這個老朋友被當時的朝廷認定為通敵,已經在午門斬首,我們三人在軍中關係最好,朝廷就在找我們兩個。”
唐婉若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口涼氣倒進了心底,顫抖著問:“那,你們……”
“老夫出賣了他。”平王平靜地說,自己喝了一大口酒。
他抬頭看了看唐婉若:“丫頭,別這樣看著我,老夫不需要一個小丫頭瞧不起!”
“沒,沒有,我沒有瞧不起您,老伯。”唐婉若連忙解釋。平王哼了一聲,不去理會,接著說他的故事。
“朝廷先找到我,我當時年輕,一心向著朝廷,讓朝中那些狗官套了話,還告訴了他們這位老朋友妻兒的住址,”平王說到這裏,英武一生的他眼眶也是紅紅的,在這裏繼續說,“害得他妻兒雙雙入獄,又給他安插了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治了罪,但是他一個人把所有的汙蔑和指責都認了下來,保下了我,我對不起他。”
唐婉若聽得像在雲裏霧裏,她不是很懂這個故事,尤其是在平王身上。她對朝中的事情不熟悉,對平王年輕時候的朝廷就更加不熟悉,所以她除了驚訝、感傷、難過之外,也不知道平王的故事到底映射著大炎怎樣的過去。
“然後呢?”唐婉若隻能這樣問。
“然後?”平王輕蔑地笑了,大歎一聲,“然後先帝誇我忠良,給我封了地,賜了爵位。”
唐婉若越聽越心驚,眼前的這位老伯也是越來越不隱藏自己的身份。
“封了地,賜了爵位。”唐婉若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平王犀利的眼神瞬間而來。
“怎樣,如何,老夫這個故事?”平王問道。
唐婉若的嘴唇擅抖著:“那,那這個故事說的是……那兩個老朋友究竟是……”
平王斜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先皇炎覆帝在位期間,總共隻斬殺過兩位軍中大將,你身為朝廷五品官媒,難道不知道老夫故事裏說的是誰?”
唐婉若嚇得筷子都掉到了地上,嘴角尷尬地笑笑:“老,老伯,您說什麽呢!”
“唐婉若,跟老夫作假,有意思嗎?”平王直接挑明,讓唐婉若在此沉默了片刻。
但她堅持說:“老伯,您說的那個故事,我還是不懂,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呀?”
她這樣執著而且平靜地問著,平王看著她倒不知道這丫頭是別有心思還是當真就是一個好管閑事的無聊丫頭了。他一腳踏上旁邊的板凳,這等豪放的坐姿讓唐婉若感慨,真不愧是在軍中待過的人啊!
平王也有了一點戲弄她的心思,問她說:“小丫頭,老夫的故事可不是白聽的,聽了老夫故事的人都要死,你還要聽下去嗎?”
唐婉若想了想,連忙搖頭:“那我就不聽了!”
這樣的回答,讓平王有些詫異。
“但是老伯要是想講,我還是會聽聽的?”她撐著臉頰,打趣地對平王說道。
平王被她逗樂了,指著她:“你這妮子還真不怕死啊!”
唐婉若雙手雙腳一伸,在這裏伸了一個懶腰,對平王說:“老伯,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故事!民婦是個寡婦,相公死的早,我自從記事起又沒有爹娘,反正就是一個人,還是一個女人,在這個世界上活著就不錯了,死了也權當去見相公了!”
她說的坦然,甚至帶著一絲淒涼。不知道平王是想起了自己還是怎麽,此刻竟然同她生出一分兮兮相惜。
“當年擊退蠻夷,北漠橫插一腳,白賦久那邊的主力部隊用了個新提拔成將軍的將領,陷入了苦戰,我們三人臨危受命,其中一個負責營救,”平王說起了這段事情,唐婉若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救是救下來了,但為了保護和北漠作戰的主力,他帶的兵除了十三個人的一對小騎,其餘六千餘人全部戰死,另外三萬人陷入膠著,戰機由主動變為了被動,大炎損失慘重。”
“白賦久?”唐婉若還是忍不住發出了聲,隻因為太驚訝了,白賦久這個名字簡直如雷貫耳,想起這一連串發生的事情,還有平王的這些舉措,突然明白,
“難道是?”唐婉若驚呼,忍不住抬手捂住嘴巴。
平王點頭:“不錯,那個害得全軍陷入被動的新提拔的將軍,就是牛金洪!”
“啊!”
唐婉若小聲地驚抽,更加捂住嘴,想起了牛將軍那條幾乎快被廢掉的手臂,還有營地裏總是會發生的下毒事件,不禁地問:“所以您很他?”
“不是因為這件事!”平王氣憤不已,談及這些事情的時候眼裏是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牛金洪那個畜生,回到京城聽說昏君要法辦了他,夜裏反咬一口,將老朋友通敵的罪名坐實了,這才讓他全族三百餘口一日一間全部命喪刑場,無一幸免!”
“牛將軍?”唐婉若站起了身,她想起牛將軍那副沉穩厚重的樣子,實在不敢相信當年竟然會做出這種事來。
“還有白賦久,他明明可以給老友證實清白,卻選擇了做啞巴,當作沒看到,沒聽到!”平王憤恨地緊緊捏起拳頭,“皇上也是,不分青紅皂白,那樣快的就處決了一族三百餘口,三百餘口人,整個午門前血流成河,血腥味存留三天不散!”
唐婉若想象那個場麵,忍不住作嘔。
她沒有想到這個故事會是這樣。
“所以,您恨他們。”
“不錯!”平王說。
“但這是先帝做的事情,和現在的陛下沒有關係。”唐婉若道。
一瞬間,平王的大刀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唐婉若眼睛都沒眨一下,剛才心裏還在忐忑不安,但這一刻被人用刀子架著,反倒覺得安寧了。
“老伯,我不知道當年發生的具體情況,但您也說了,當時您年輕,這件事情如果真的是錯判,您告訴當今的陛下,一定會替您的老朋友沉冤昭雪。”
“沉冤昭雪?那個小皇帝?”平王放聲大笑,“小丫頭,你是被那小皇帝給迷惑了吧?他們陳皇一家哪裏做過什麽好事?單看先皇那昏庸無能的樣子,再看看他選的太子,還有後麵的那些個草包,大炎要是在他們手裏遲早完蛋!”
“可是現在天下清明,百姓安居樂業,都是陛下的功勞呀!”唐婉若為他辯解,“老伯,我是從太州鄉下來的,我們那裏沒有人不說現在的陛下好呢!”
唐婉若對他笑著,全然不顧脖子上閃著寒光的尖刀:“老伯,或許先帝是做的不對,但是現在的陛下可好啦!勵精圖治,從來都沒有晚過早朝,而且心憂天下,總做對老百姓好的事情!你看看外麵,不僅太州,壺州,還有京郊的這些,剛剛受過災情的百姓,過得多好呀!老伯,我們就不能在太平盛世裏好好的生活嗎?”
她清澈的眼神裏閃亮著光,平王看著,仰頭笑了。
“哈哈哈,小妮子,太平盛世,你可知道你口裏說的太平盛世都是多少我的這些老朋友靠自己的命,全族的命換來的?”平王哼哧兩聲,“太平盛世,從來都沒有什麽太平盛世!有的隻是其他人替你們去死罷了!”
他突然又變得淒愴,相比之下頓時顯出了老態:“可憐那兩個老朋友,為朝廷,為大炎鞠躬盡瘁,考慮了一輩子,卻沒有人記他們的好。”
“如此陳炎,要其何用?”
平王這一聲直接撞進了她的心裏,在她的耳邊嗡嗡作響。
“哪有,老伯,我就記著呢!”她努力地笑著,但心頭的悲愴還是讓她沒有忍住眼淚,但她笑著,“您跟我說了,我都記著呢!”
“哈哈哈哈,小丫頭,就你會討老夫歡心!”平王暢意地笑了,渾然不顧自己的刀還架在她脖子上,“可是老夫回不了頭了,當年去了封底我就發誓,一定要為我兄弟們沉冤昭雪!可是每次都是遭到拒絕,還受到宮裏的壓迫,處處吃緊;所以老夫放棄了,這等昏庸的皇室不適合受到擁戴,大炎這片廣袤又美好的江山,不應該是覆帝和他的子孫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