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未有其他
蘇子絡所住宮中,書童點起了新火盆,端進來放到一旁。
“先生,火來了。”
他手執銀針,坐在桌邊愣愣發呆。天氣日益漸冷,唐婉若那日落水被就起的情景還在他腦海裏,那樣冰涼虛弱,好像下一刻就會不在了似的……
在這宮裏尋思,唐婉若當真是一位品性激烈、不同一般之人。
“先生?”書童見他沒反應,又試探地叫了一聲。
“哦,”蘇子絡緩過神,對他輕輕點頭,“放那吧。”
火盆裏燃燒的幹柴“哢哢”作響,似乎提醒了蘇子絡什麽,突然起身。
“去把我的醫藥箱拿來。”蘇子絡道。此刻,他覺得是該去再看一看唐婉若了。
後宮之中。
自唐婉若那日尋死投湖未成,著病的她又被安排住在了後宮之中。
還是那個宮殿,今日李公公連連派人送來了三趟炭火,宮內被烤得暖洋洋的,簡直快與夏日相當!
唐婉若受了涼水,又感了風寒,現在在這裏被整屋子的火盆烤的是汗流浹背。她開始懷疑這位陛下是不是故意整治她了。
她不好意思地訕訕地笑問:“李公公,這火盆能拿一些出去麽?”
“唐媒人,這都是陛下禦口下的旨意。”他對唐婉若表示很遺憾。這陛下下的旨意,他也隻是奉旨行事。
李公公向她鞠了個躬,然後領著端火盆的小公公離開。
此處,為防止她再感風寒,陳炎君已經下令將窗戶封死。
滿屋的火盆。
陛下,您是想悶死民婦麽?
經過蘇子絡一段時間的調理,唐婉若的身子也漸漸康複了起來。除了平日裏容易乏困,其他的都已經正常。
連咳嗽都沒了。
她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房梁。宮中紅漆雕鏤的房梁啊,不知又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唐姑娘。”蘇子絡隨身走進來,身後的書童帶著醫藥箱在她的床邊放好。蘇子絡過去,搭手直接翻看了看她的眼皮。
“有充血,昨夜又沒睡好?”蘇子絡問。
唐婉若朝他輕輕一笑,仰著頭又靜看屋頂房梁上那道雕花,沉默不語。
她這幾夜都沒怎麽睡著,一是有病本來就不舒服,二是腦子裏翻來覆去想著那些天的事情。
她很清楚高燒昏迷的那幾日自己是睡在哪。
皇上的寢宮,她不止一夜睡在那,而且還得到了陳炎君悉心的照顧。那幾日昏睡中陳炎君的溫柔照顧,曾好幾次在夢裏讓她感覺到好像是和相公一起。
陛下和相公的模樣相疊,除了那股神色和氣質……
她現下腦子很亂。
“你那日跳湖,傷了筋骨,不是這麽容易好,一定要注意休息。”蘇子絡說,手中已經拿出一條長針。
唐婉若已經看到,苦著眉頭對他說:“蘇先生,能不能不下針了?”
“不行!”
蘇子絡否的堅決,轉身就翻過她,紮在了她脊梁旁的穴位上。
隱隱的脹痛。
唐婉若脫下衣服,趴在床上,光滑的裸背就這樣暴露在外麵,。雖然男女授受不清,此時有些尷尬,但是是醫生治病救人,蘇子絡下針又極其認真,便顯得也沒那麽羞堪了。
唐婉若雖然此時幾乎裸著上身,因為紮了針,被子也不能蓋上,在這個寒冷的秋冬交替之際竟然一點也不覺得冷。這多虧了李公公帶人送來的這麽多火盆。唐婉若第一次這麽感謝李公公,並覺得陳炎君真是深謀遠慮!
此時宮外。
陳炎君蹙著眉頭看著這個蕭瑟的宮門。門沒有關,就這樣看去,裏麵看不到一個人。
她此番如此病中,但宮中卻無人照看與差使?
“這裏竟然無人值守?”陳炎君嚴肅地語氣,讓李公公稍稍警覺。
“回陛下,後宮中一直都無安排人值守,”李公公回複,“已是多年的習慣。”陳炎君即位遣散後宮,裏麵一位主子都沒有,還要人值守做什麽?
陳炎君思其過往,看著裏麵道:“此時不同往日,即日安排宮人守夜。”他說罷,大步跨入。李公公遵旨地鞠了一躬,然後碎步跟上。
宮內,蘇子絡坐在一旁,紮針的時間還尚早,便在這裏搬了板凳與她聊著。
“唐姑娘,你說你為何想不開偏要在這個天氣投湖,這寒氣沒有凍壞哪裏已算你福厚!”這還是蘇子絡第一次向她問起這件事,之前身子還一直很虛,他沒敢開口問。
唐婉若趴著,似陷入了沉思,久久沒有回複。
此時,陳炎君進入,瞬間打破了這寧靜的氣氛。
“蘇神醫來的可是早嗬!”陳炎君似笑非笑的樣子,讓人覺得非常可怕。
蘇子絡連忙起身,鞠躬行禮:“草民蘇子絡,見過陛下。”
陳炎君看了眼快被紮成刺蝟的唐婉若,此時趴在那裏,上身精光,非常驚訝又遲疑,想行禮卻又不敢起身的樣子非常滑稽。
李公公端正地立在後麵,手中好像還捧著什麽,不過他站在門外,倒是看不清楚。
“此針還需多久?”
“約半個時辰。”蘇子絡答道。
陳炎君看了看他,道:“蘇神醫先回宮,半時辰後,朕會差人過去相請。”
天子發話,誰人敢不從?
蘇子絡眼神瞟了唐婉若一眼,然後鞠躬行禮,就此離開。
李公公站在門外躬著身侯送,然後朝向門內。
“陛下,此物……”
陳炎君看了一眼:“拿進來。”
唐婉若此時非常的窘迫。和蘇子絡那裏,是大夫和病人,是師父和徒弟的關係,所以她脫下衣服讓他紮針並不覺得有什麽異樣。但是,此刻,唐婉若趴在這都能感覺到身後灼灼的目光!
她不敢動分毫,死死地將自己的身子壓在床麵上,這種感覺可別說怎麽提了!
蘇子絡搬來的板凳還在那裏,陳炎君過去徑直坐下,高大的身軀瞬間投下一片陰影。
“陛,陛下。”唐婉若戰戰兢兢地扭頭,揪著被子看向他。隻見陳炎君一臉嚴肅,似要發怒一般,突然扔過來一樣東西蓋在她臉上讓她眼前一黑。
一點點,特別的味道。
唐婉若抽出一隻手,用腋下夾著被角以不至於讓自己的身下走光。看了看,不由大驚!
相公的血衣?
她再抬頭,看著陳炎君依舊是一言不發嚴肅地坐在那,眼神非常威嚴地盯在自己身上。
唐婉若不由大驚地問:“陛下不是說這件衣裳讓白大人弄沒了麽?”
陳炎君看著她,此刻竟有無名的怒氣。
答之:“朕要不讓白狄找回來,你不知還要在朕的宮裏死多少次!”
陳炎君相信,她言出必行!隻要一天沒有見到這件血衣,她這一次雖然沒有死成,但一定會變著法子再死第二次,第三次……
唐婉若有些羞愧地吐吐舌頭。原來這件衣服還在!她捧著這件衣裳,都忘了自己現在還光著上身,心中激動不已。
“相公……”她默念一聲,對這位陛下竟是感激涕零,之前那赴死的決心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總之,還在就好!
看她這樣,陳炎君歎息搖頭,過去拿開她手中的這件破爛不堪的衣裳。一時被人拿去,唐婉若有些焦急,但陳炎君的大手已經將她輕輕地按下去。
“你還在紮針,不要亂動。”
他把衣裳放到一旁,又坐回來,看著她。唐婉若間他並不想對這件衣服做什麽,也漸漸的安了心,好好地趴在那,眸光打量著他。
周帝陛下也不是那麽差勁的人嘛!
她感慨,並看著他這樣子,不由地又想起了相公……當然,這“睹物思人”,唐婉若是不會告訴這位陛下的!
再過幾日,唐婉若已經可以下床走動。
小公公在旁邊緊張極了,她踉蹌一步都要倒吸一口涼氣,連忙上來扶她。
唐婉若一驚,連忙推脫道:“不用不用,我就是跳了個湖染風寒,又不是什麽大病!”哪有這麽嬌氣?
她雖然這麽說著,可小公公是受了李公公的安排,要是她有個什麽意外,按照宮裏的規矩那可是有二十板子!
他可不敢拿自己的屁股開玩笑。
唐婉若走在路上,披上了宮中發放的棉襖。其實,雖然已經要進入冬季,但還沒到這麽冷的時候,隻不過她是病人,又是重傷風寒,更加受不得涼,所以穿的額外多。
遠處,李公公瞧見她,一路喊著跑來:“唐媒人,唐媒人,哎喲唐媒人,留步!”
唐婉若停下,扭頭等著他。李公公小跑而至,氣喘籲籲,對她說:“唐媒人,咱家可找著你了!”
“李公公,你找民婦有什麽事?”唐婉若看著他,不解。
“唐媒人,白大人和陛下在禦書房等您吶!”
禦書房內。
淡淡的檀香令人心神寧靜。唐婉若走進去,李公公道:“陛下,唐媒人請來了。”
陳炎君點頭,李公公遵命地退去。白賦久此刻坐在一旁,和陳炎君一起靜看著她。
唐婉若跪拜行禮:“民婦見過陛下,白大將軍。”
“你依是正五品,怎能還稱‘民婦’?看來唐大人還需多習朝中禮節。”陳炎君的話讓唐婉若有些別扭。
“陛下,民婦已向您辭官了。”
“然朕未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