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非禮勿視
她回頭,想起這位不讓人“省心”的陛下。
“陛下,上輩子我是不是欠了你的?”唐婉若對著宮門,獨自說。
推開門,裏麵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撲來。龍涎香,天子專用香。她雖然現在不知道這一點,但覺得這個味道是非常的好聞。
焚香,都是達官貴人才會做的事情,在一般的老百姓看來都是附庸風雅的表現。而附庸風雅是什麽,唐婉若覺得她現在知道了。
龍床上,陳炎君安靜地躺著,光著上身,身旁還躺著一個人……
唐婉若一時沒有忍住,還是驚訝地叫了出來。
“白大人!”
她驚詫不已,一時忘了逃跑,就這樣看著白狄慢慢地從陛下身上收回手,然後在床上爬起來……
揉了揉眼,衣衫淩亂而披,看著她。
“哈,唐媒人!”
“啊——!”
一聲驚呼,於皇宮之中傳響。
落葉紛飛。
白狄捂著耳朵,揉著還沒有睡醒的眼睛。桌上倒放的一壇壇空著的酒壺橫七豎八地擺在那裏,在桌後正站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唐婉若。
“對不起,對不起,我什麽都沒看到!”她連忙捂住眼睛,可是這麽驚詫的一幕不再多看兩眼怎麽好?她又悄悄的打開指縫,突然間覺得白大人和熟睡的陛下此時的畫麵是如此的和諧!
陳炎君也被她這一聲尖叫吵醒了,微微睜開眼,轉過身,錦被滑落,露出了精壯的上身。
線條分明。
沒穿衣服。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唐婉若立刻告誡自己,害怕又想起相公來,迅速合上了手中的縫隙,死死捂住眼睛連連地說:“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是李公公!對,是李公公怕陛下出事才讓我來的,我,我這就去姻親院。”她說完一溜煙的跑了,跑出門時倉皇之中沒有看路,“砰”的一下還撞到了門框上,眼冒金星。
“白大人,繼續,繼續。”她轉過頭依舊捂著臉連連地說,也不顧自己剛才撞到門框上的疼痛,立刻閃身出門。
陳炎君的臉,黑了。
穿好衣服,白狄隱忍著笑意站在這,看著陳炎君在一眾小公公的此後下披上朝服。
李公公已經打了水來,蘇子絡站在一旁,清淡的神情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神遊一般,帶著隱隱的笑意讓陳炎君看了非常想揍他。
“出去!”他不耐煩地屏開這些公公們。他們正在給皇上整理著裝,突然聽到這聲敕令,都稍微遲疑了一下。
“朕說都出去!”陳炎君發火,李公公趕緊帶頭,朝著些人使眼色,然後帶著小公公們趕緊退下。
他如約地叫了蘇子絡來,但是唐婉若已經走了。蘇子絡來是來了,但陛下隻是宿醉,並無其他大礙,就一直站在這裏看戲。
見蘇子絡沒走,陳炎君道:“蘇神醫還想留下來做什麽?”
蘇子絡上前:“陛下,您這龍體在下還沒看過,李公公火急火燎把我找來,可是為了陛下的身體著想。”他說著,朝白狄悄悄地看了一眼。
白大人此時站在這裏,又是習武之人,身材略顯魁梧,一副陽剛之氣。
“嘖嘖。”
他這兩聲落到了陳炎君的耳裏,他也看了白狄一眼,此時這兩個人竟然都這樣笑著。
一個玉杯擲過去。
“白狄,你笑個什麽?”陳炎君道。
臨近秋至,宮中氣溫轉涼。
“咳咳。”陳炎君伸手,蘇子絡正在給他號脈。
早晨的事情仿佛沒有發生過,他們君是君,臣是臣,蘇子絡仔細地號脈,也根本沒有再提起過這件事……
陛下和白大人同眠之事。
白狄身為隱衛,早就不知道到哪裏去了。可能還在這個屋子裏,也可能到別的地方去了吧!
不過,無所謂。
蘇子絡收回手,看著陳炎君說:“陛下身體並無大礙,就是有些受了風寒,昨夜……”他說到此處,嘴角不由地笑了,“昨夜風大轉涼,陛下怕沒有注意保暖。”
他的眼神盯著陳炎君的龍床,李公公已經替他疊好被褥,已經看不出昨夜的痕跡,但是早晨的那一幕還是清晰的留在他的腦海裏。
蘇子絡想著,或許,他有點了解唐婉若的苦衷了。
“蘇子絡!”陳炎君一聲厲嗬,卻突然間又不知道以什麽樣的理由來嗬斥他。
沉默了片刻。
“怎麽了陛下?”蘇子絡不怕死的直接問。
陳炎君沉默地看著他,眼神裏閃著的光讓蘇子絡突然收起了玩笑的心思。
陛下的這種眼神……
蘇子絡愣愣地看著他,陳炎君道:“白大將軍嫡係守衛京城之軍頻生怪病,蘇神醫此前多番婉拒白大將軍邀請,朕已命你之愛徒前去軍中診治。”
他看著蘇子絡,一臉冷漠的神情。等到蘇子絡反應過來,起身:“你要讓唐婉若去?”
他的愛徒?他這麽多年以來隻收過一個徒弟,還是心血來潮收下的,就隻有唐婉若!
“陛下要讓她去軍中?”蘇子絡好想過去揪起他的衣領,但已靠身過去,就想到他是當今的炎國周帝陛下。
“你,為什麽?”蘇子絡問。
他站在他身前,他站著,他坐著。陳炎君靜靜抬眼,看著一向從容難以露出交際之色蘇子絡這樣緊張激動,默默地揚起了嘴角。
“蘇神醫,朕說過,你多次婉拒白大將軍之邀請,然三軍軍情緊急,隻好退而求其次,讓你愛徒去了。”
啪!
蘇子絡一反常態地拍了桌子。手撐在桌上,此時,剛陳炎君讓他號脈的手臂還沒有收回來。
就這樣靜靜地對峙著。
蘇子絡現在可以確定,他絕對不會是唐婉若的相公,哪怕和她相公長得一模一樣。
“陛下,”蘇子絡說,“果然天下君王多薄幸,連一個說媒的小寡婦都不放過,您真行!”
“蘇神醫可是在誇讚朕,朕很受用。”
“您真的不知道三軍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嗎?那是一個女人能去的地方嗎?”
蘇子絡終於朝他吼了出來。軍中之事都牽涉甚廣,上至皇權爭鬥,下至利益紛爭,數不勝數!他當初拒絕就是不願意去趟這灘渾水。並且,軍中都有隨軍的大夫,哪裏需要他這個遊行四方的“野人”去做事?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大炎竟然打算推唐婉若下去。
試問,那朝廷俸祿的隨軍的大夫都解決不了,唐婉若這一個半道出家都還不能稱得上大夫的女杏林能夠起到什麽樣的用處?
陳炎君看著他,眼神十分的無所謂,連漠然都說不上了。
“所以,蘇愛卿若是心疼愛徒,不如早日親自前往,替三軍分憂,自可免除唐婉若之隨軍之苦。”陳炎君道。
蘇子絡回來,將身上背著的隨身醫箱狠狠地往桌上一扔。
“先生!”書童嚇了一跳,趕緊過來。
蘇子絡被譽為“神醫”,行走天下如數載,已經很久沒有受過這等氣了。
“卑鄙!”這是他回來後對陳炎君說的第一個評價。
卑鄙?
書童不懂地看著他。
“無恥!”蘇子絡又說。
“無恥?”書童歪起頭,“先生,您在說什麽?”
蘇子絡抬頭,一臉怒氣道:“我在說當今的皇上,卑鄙,無恥,枉我還曾那樣相信他會是一個讓天下重返清明的明君!”
蘇子絡越想越氣,伸出拳頭像一個莽夫一樣狠狠地砸著桌麵。
“他怎麽能拿一個弱女子下手?”他非常氣惱,“若是為了逼我,為什麽不直接對付我?”
唐婉若一汪清澈的眼神似若出現在眼前,她的身影在眼前浮現,仿佛還轉身叫著他:“蘇先生。”
蘇先生……
那樣清澈溫潤的眼神,蘇子絡想起她,默默地閉上眼。
書童覺得很奇怪,看到外麵起風,拿起一件披風給他披上,問他:“先生,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您怎麽是這個樣子?”
蘇子絡氣而生哀,哀而……漸漸地笑了。
“哈哈哈哈。”他笑著。
書童嚇到了:“先生,您不是著了魔吧!先生,您要是都著了魔,可讓我怎麽辦呀!”
“去軍營,”蘇子絡笑道,看著前方,眼神裏盡是冰冷,對他說,“不過先緩緩,走,我們先去見一見唐婉若。”
他說。
今晚起涼風了!
唐婉若站在院中,趕緊回屋,將門和窗戶都關的死死的。
相公,京城的秋冬比太州更冷呢!
她多點了幾根燭火,捉到吏部侍郎府中反賊“大小姐”的那晚,陳炎君將她屋裏所有的財物都收走了,後來也沒有給她配回來,導致於她現在屋裏連個炭火都沒有。
冷啊!
她有些瑟瑟發抖,從太州帶來的衣裳也不夠用了。穿著這身顯薄,換上最厚的又明顯有些多了。
太州的天,和京城還是很不一樣的。
“唉。”
唐婉若唉歎一聲,既然這樣,那就早點鑽到被窩裏,明天去跟陛下講講她秋冬日裏這些開支用度的問題吧!
剛一躺下,院子外的大門“砰砰砰”地敲響。
“誰?”她驚醒,外麵冷風吹進窗戶縫,呼呼地作響。
“唐姑娘,你在嗎?”外麵蘇子絡的書童大聲地喊著。幸好,她這個宅子不算太大,這麽大的喊聲她在屋裏也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