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

  女巫從地上醒來,天已經大亮,昨晚的一切就像做夢一樣,她隻看到了一個泛著銀光的狐狸麵具,就昏迷過去了。她拍了拍還沒有從迷藥中緩過來的腦袋,揉了揉眉心。但是,當她看到自己旁邊的景象的時候,她瞬間清醒過來。


  她的旁邊,倒著一個男人,和一個和她穿著一樣衣服的中年婦女。它們都一動不動地倒在那裏,身體上的皮膚被整個剝下,留了一大攤血,沾染在那中年女巫的紅衣上卻不明顯,卻染紅了那男人的滿是補丁的棕黃衣服。而那男人雖然沒有受傷,但是女巫一看見它,就知道他肯定是中了女巫的毒,不可能活了,她們自己熬製的毒藥毒死了人,是連她們的解藥都不可能救活的,她們的解藥隻能救活被人殺掉或者自然死亡的人。當然,不能輕易使用,否則要麽容易暴露身份,要麽就是容易違背生老病死的規律,引起上帝的不滿。


  她慌忙檢查中年女巫的身體,她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因為昨晚的打鬥,她的皮膚沒有像程思元的奶奶那樣被仔細地剝下,還零星掛著幾縷死皮。


  女巫愣愣地待了一會兒,雙手緊緊攥著衣擺,然後試探性地叫了一聲:“師尊?”


  無人應答。


  她深吸了幾口氣,讓自己的內心相對平靜下來。“哦對,還有解藥……解藥……我需要解藥……”她兀自喃喃道。然後,她一間一間打開了家裏可以儲存東西的地方,每個角落都翻遍了,卻隻找到一瓶鮮紅色的液體,而那瓶暗紅色的,可以讓女巫自救液體,早就不翼而飛。


  她一遍一遍的翻找著,即使知道是徒勞。她就一直重複這個動作,家裏亂得幾乎沒有能讓人站的空間,翻到手指血肉模糊,似乎一直這樣,師尊就不會死。


  終於,她放棄了。她跪坐在了地上,一滴淚滑落在了他的眼角。她強忍著,不讓哪怕一聲哽咽從喉嚨中衝出來,隻是默默地流著淚。


  不是淚,是血,她的世界就此被染上鮮血。


  哭累了,她昏昏沉沉睡過去,她做了一個夢,夢裏隻有她一個人,她的父母,她的師尊,他們原本都在她的身邊。而他們連再見都沒有說,就一個一個地消失了。明明就觸手可得,卻就在她的麵前,懷抱著她,然後,煙消雲散,什麽都不見了,世界就此一片漆黑,她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她隻有在夢裏,才被允許哭出聲音,才被允許嚎啕。


  “求求你了,不要這樣……不要走……”她說著哀求的夢話,仿佛隻要她跪下哀求,卑賤到泥土裏,就可以讓她們回來。


  這是一個無底的噩夢,她永遠不會醒過來。


  村莊裏再次響起了警笛聲,魏子坦拿出放大鏡,尋找著現場的蛛絲馬跡,他的助理一直跟在他的身邊,半響,助理問他:“警長,有什麽線索嗎?”


  魏子坦道:“這個連環殺人案並不會因為這次凶手的死亡而停止。首先,這個凶手明顯比上一個凶手的體型小一些,但是肯定還是那一種怪物,他白天是人,夜晚是狼,所以我暫且稱它為‘狼人’。那麽既然這樣,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狼人根本不是外麵的東西,他們,就隱藏在村莊裏麵,可能就是身邊的人,而且可能不止一個,可能有很多個,還有可能……是一個族群。它們白天和人並沒有什麽區別,一到晚上,就會獸性大發,而進行無情地殘殺。”


  湯昕鈴還是站在圍觀的人群中。她悄悄丟了一張新月卡牌,讓她輕飄飄地飛進去,貼在桌子底下,這樣她就能聽到屋裏的聲音了。聽到這裏,她又忍不住摸了摸兜裏的新月卡牌,眼角瞟向旁邊的程思元。


  她給程思元也開了權限,程思元也能聽到裏麵的聲音。而程思元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她拖著下巴,感覺到湯昕鈴的目光,程思元衝她微微一笑,然後接著作思考狀。她的身高其實和湯昕鈴差不了多少,而前幾天是因為來到經過劫難,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恐懼與疲憊交加,所以顯得有些駝背。經過兩天的適應,她也接受了這個地方,身形就舒展開來,所以湯昕鈴看她時並不需要多低頭。


  突然,一個沉靜的年輕女子的聲音道:“凶手不止一個。雖然凶手死了,但是幫凶還在逃。”湯昕鈴精神一震,而程思元卻是一副審視的神情,歪頭看著案發房屋。


  那個聲音接著道:“所以,請各位警官,一定要傾力調查此事。”


  魏子坦道:“你是誰?你怎麽知道有幫凶的?現場並沒有發現第三者的痕跡。”


  那個聲音回答道:“我是誰不重要,我隻是這個案件的目擊者。”聽著聲音,都能想象出那人這麽說吧,這次的死者,是村莊裏的神職者之一,女巫。”


  而後,無言。警察們應該都是被這個消息震驚到了。許久,一個警察不可思議地道:“沒想到,這個平常在我家門口賣牛奶的大媽,居然是女巫……”


  最先反應過來還是魏子坦,他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女孩道:“你們怎麽都沒關注重點呢?我怎麽知道的不重要,我隻是來給你們提供線索。我們都知道,女巫煉製了三瓶藥水,但是個中細節,你們不清楚。一瓶是毒藥,中了這種毒的人必死無疑,並且沒有救活的可能。這個狼人必定是在女巫死前和她搏鬥,殺死了女巫,但是也中了女巫的毒而死。第二瓶是解藥,但是這種解藥隻能複活物理性的死亡的人,也就是受傷死亡的人,或者自然老死的人,也救不了女巫自己。還有一瓶,是女巫的自救解藥,和上述功能一樣,但是隻能自救。你們為什麽不想想,她既然是女巫,為什麽不自救?因為你們說的那個盜賊,偷走了女巫自救的藥水。”她頓了頓,補充道:“我隻是說了我知道的線索,句句屬實,如果你們不信我,我自己也可以抓住那個幫凶。”


  魏子坦沉默了一會,想了想,道:“如果你不願意說你是怎麽知道的,那麽我也不強求。你還有關於那個盜賊的別的線索嗎?”


  女孩道:“有。那個人,帶著一個半麵狐狸麵具。”


  程思元和湯昕鈴均是神色一凝,而後程思元看向湯昕鈴,疑問道:“是他嗎?”


  湯昕鈴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她緊緊抓著自己的卡牌袋,仿佛要把它捏碎。程思元也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也繼續低頭思量起來。


  魏子坦道:“是那個盜賊。”


  一個警官道:“啊?就是那個在三年前銷聲匿跡的盜賊?他怎麽又出來了?”


  魏子坦道:“如果幫凶真是他,那就有點麻煩了。還有一種最壞的可能……那盜賊,是個狼人。”他對女孩道:“你跟我們走一趟吧。”


  女孩也沒說什麽,但是肯定是同意了。


  隨後,警察們從屋子裏走出來,魏子坦對手下道:“封鎖案發現場,非我允許不準入內。”


  眾警察道:“是。”


  圍觀的人們自動讓出一個道路,魏子坦負手從中穿過。突然,有人叫住了他,一個沙啞的聲音道:“魏警長,請留步。”


  隻間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拄著拐棍跟在警長的後麵走出來。魏子坦對他行了一禮,道:“謝村長大駕,有什麽事嗎?”


  那村長名叫謝博遠,是這個村莊多年的村長,在村子裏頗有權威。他道:“老夫認為,你們應該將這個情況告訴村民們,也好讓村民們警惕起來。”


  魏子坦想了想,道:“謝村長所言有理,那這就由謝村長轉告吧。”


  謝村長道:“多謝。”


  他接著道:“各位鄉親們,老夫有一事需要鄉親們知道。”隨後,他將這件事大概和村民們講了來。最後補了一句:“夜晚,千萬不要出門了。”


  村民們有的驚愕,有的恐懼,有的和別人議論紛紛,總之態度各不相同。但是,人群中有一個男孩卻顯得格格不入。


  程思元一眼便捕捉到了他,他抱臂而立,眼神中卻是一種決絕堅韌,甚至有一種模模糊糊地殺伐。他看上去和程思元同齡,卻俊美得驚人,而且,是一種隱隱帶著攻擊之意的俊美。如利刃出鞘,奪目至極,竟令人不敢逼視。程思元看向他時,卻發現他也在看著她。那眼神和眉目裏的冰冷反差太大,盡是灼熱,如此看來,卻像是冷焰,燒得程思元臉頰一陣熾熱。程思元不敢再看,移開了目光。


  人群散去。他似乎知道程思元會來找他,站在原地等著。程思元走到他麵前,對他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男孩就一直直視著她,道:“等你來找我。”


  程思元瞬間臉頰通紅,耳垂像是有三味真火在灼燒。她低下頭去,內心卻有一萬個羊駝在奔騰:你就不能爭點氣,臉紅什麽紅,有什麽可臉紅的。


  良久沉默,程思元感到一股尷尬之氣撲麵襲來。而那男孩就一直盯著她看,令她不敢抬頭。最終,那個男孩道:“剛才你看我,是有什麽事嗎?”


  程思元心道:“不是你一直在看我嗎?”而後,她答道:“對不起,沒什麽。”而後低著頭,逃命似的匆匆離去。


  而站在遠處看著此情此景的湯昕鈴早就笑得直不起腰,前仰後合,隻好扶著旁邊的樹才能穩住身形。程思元見了,鬱悶極了,黑著臉道:“有什麽可笑的!”


  湯昕鈴道:“沒什麽哈哈哈哈哈,就是沒想到你還有這麽純情的一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誒嘛笑死我了哈哈哈。”


  程思元黑線,拽著湯昕鈴就走,道:“你別笑了,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回去再說。”


  兩人到了家,放下了東西,麵對麵坐下,程思元直接出言,道:“那個盜賊,不是狼人。”


  湯昕鈴道:“他怎麽可能是。但是,你怎麽能確定的。”


  程思元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我每夜都能選擇知道一個人的身份。就是從我奶奶被殺那天開始的。但是這個身份不清楚,隻能查到他是不是狼人,別的就不知道了。”


  湯昕鈴微怔,道:“那,你昨天晚上查的就是那個盜賊的身份?”


  程思元點頭,道:“沒錯。”


  有了這個消息,湯昕鈴首先鬆了一口氣,然後道:“那,我們隻要查出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就行了。”


  程思元道:“沒錯。我覺得,他肯定是需要什麽,或者是被狼人脅迫的。反正我個人認為,他不會無緣無故地偷這麽重要的東西。而且狼人還在當晚巧合地殺了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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