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三十六人
莫毅等人來得剛好，那風頭正勁的二掌櫃正在大堂問候客人。
他們聽了聽，發現那相貌平平的年輕人的真正目的是想知道客棧有何不足之處。
年輕人十分老練圓滑，若是客人提了些類似於缺個女人暖被窩的猥瑣意見，他會跟著說幾句葷話，惹得眾人哈哈大笑。
若是客人提的意見十分中肯，他就會掏出竹簡筆墨仔細記錄，讓客人覺得自己很受重視。
這讓莫毅想起了後世酒店的經營理念，不禁嘖嘖。
古人的經營頭腦果然跟現代人並沒有什麽差距，隻是科技發展限製了他們的能夠從事的行業而已。
莫毅讓眾人圍坐一桌守株待兔，誰知等了一會兒那年輕人竟然走了。
“大哥，難道我們被發現了？”沈珠兒驚疑不定的道。
“應該不會，我們不曾露出馬腳，梧桐鎮的消息也不該這麽快就傳到湧泉縣才對。”
莫毅想了想，啞然失笑，“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怎麽回事？”眾人問。
“咱們還沒住店呢，他自然不會問咱們意見。”莫毅道。
“大哥，你是說他把每個住店的客人都記住了？”楊柳搖了搖頭，“不可能的，這客棧每天少說住上百人，人跟跑馬燈似的每天換一撥，他哪裏記得過來。”
“嗬嗬，有些人啊，他就有這個本事。”莫毅道，“既然他不過，那咱們就去找他吧，郭兄弟、兔美，這次就交給你們了。”
兩人點點頭，朝櫃台走去。
預料中的打鬥沒有發生，那年輕人見兩人來了以後就很配合的朝莫毅走來。
“梁山被剿滅了？”他問。
“你怎麽知道？”沈珠兒一愣。
“嗬嗬，我們三十六人的任務是梁山的最高機密，若不是梁山覆滅，你們是絕不會知道我們的。”年輕人道。
“你不打算反抗？”楊柳挑了挑眉毛，挑釁意味很濃。
“為什麽要反抗，我隻是個客棧夥計，即打不過你們，也沒害過人。”年輕人聳了聳肩，“其實見到你們我反而鬆了口氣，雨落田逼我盡快除掉趙老爺，我已經快拖不下去了。”
莫毅仔細看著他的表情、肢體動作、甚至呼吸的節奏，始終很平靜，絲毫變化。
這樣的要麽是已經能控製身體本能的高手，要麽就是……沒有說謊。
以他如今的修為，一眼就看穿年輕人不懂武功，隻是力氣大些而已。
也就是說……他這番話是真心的？
“如果雨落田要你明天就除掉趙老爺，你打算怎麽做？”莫毅問。
年輕人想了想，聳聳肩道：“跑路唄，趙老爺待我不薄，總不能真害了他。”
莫毅陷入沉默。
過了一會兒，他讓兔美和郭寧先將年輕人帶到遠處看管，自己叫來守在外麵的湧泉縣捕快。
“他在湧泉縣這兩年可做過什麽作奸犯科的事情？”
因常年行走在街頭巷尾而麵孔黝黑的捕快飛快回憶一下，抱拳道，“回大人的話，鄭奕待人和氣、奉公守法，不曾作奸犯科。”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
顧盼兒心思細膩，見莫毅沒有直接將鄭奕拿下，便知道他另有打算，“公子，你打算改變下方式方法嗎？”
莫毅點頭，“我感覺一股腦把他們全抓了也不是個事兒，萬一他們中有些人並沒有害人的舉動和心思，那我們豈不是僅憑一個出身就判了他們嗎？
說到底出身這東西隻跟命運有關，跟是不是有罪無關。”
顧盼兒用力點點頭。
作為一個受父親株連而淪落風塵的苦命女子，她至今都不認為自己和母親有做錯了什麽。
“大哥，你打算放過他？”楊柳問。
“再看看吧。”
莫毅又讓人叫來趙老爺，發現他並沒有女兒後請空海替他把脈。
“沒什麽問題。”空海道。
“大人，不知道您……您叫小老兒來有何貴幹？”
趙老爺已經知道眼前這位年輕人是連縣令大人都要小心伺候的大官，說話有些戰戰兢兢。
莫毅想了想，“你知道鄭奕的身份嗎？”
“知道啊，他是我家下人的遠方親戚，因為家裏糧食欠收就來我這做了夥計。”
趙老爺提到鄭奕臉上泛起得意之色，“我見這孩子聰明機靈，就教了他一些經營之道，沒想到他竟能舉一反三，自己琢磨出一套更好的東西，讓我這客棧的收入兩年提高了三成，我算是撿到寶了。”
“你知道的全是假的。”
莫毅的話讓趙老爺一愣。
“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鄭奕並不是你什麽下人的遠方親戚，他是梁山匪首雨落田的三十六名義子之一……”
莫毅將鄭奕的事情告訴了趙老爺，後者聽後臉色陰沉似水，好久才道：“大人，這事情確鑿嗎？”
“他自己已經承認。”
“那大人為何要在抓他前告訴小老兒？”
“因為我覺得他沒做什麽壞事，若隻因為一個匪首義子的身份和尚未開始進行的犯罪就將他抓了，有些說不過去。”
趙老爺皺眉抿嘴，想了半天，然後才道：“大人，我有一個建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我之所以提前告訴你，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莫毅道。
“大人，既然鄭奕並未作惡，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吧。”
“你是說……讓他繼續留在客棧做事？”
“是。”
“你就不怕他謀害你？”
趙老爺嗬嗬一笑，“小老兒如今已經知道了他的底細，自然會小心提防，絕不會給他謀害小老兒的機會。”
莫毅道：“你這是打算與狼共舞嗎？”
趙老爺搖頭，“這兩年相處下來，我相信鄭奕並非什麽心腸歹毒之人，何況他確實是經商奇才，我實在不忍他還沒一展所長就在牢裏度過餘生。”
“既然趙老爺不怕，那我便成全你。”
莫毅道，“從今日起，我讓湧泉縣的捕快每過一月就帶著大夫去府上查看一回兒，一但發現任何不妥，立刻將鄭奕送入大牢。”
“大人考慮周到，小老兒再次謝過。”趙老爺起身抱拳作揖。
“既然事情已了，那我們就先告辭了。”莫毅起身道。
“大人，不留下吃頓便飯嗎？”趙老爺忙挽留道，“我已經吩咐廚子再燒了。”
“嗬嗬，以後有機會吧，還有很多人需要處理。”莫毅道，“趙老爺，此時不要宣揚，否則恐打草驚蛇。”
“一定絕口不提，一定絕口不提！”
“好，那我們告辭了。”莫毅道，“郭兄弟，兔美，我們走吧。”
眾人出了客棧，上馬離去。
負責趕馬車的衙役們見趙毅沒被押出來，都麵麵相覷，但上官的心思他們這些小吏可不敢猜，跟著一起走了。
站在後院的趙毅一臉茫然的來到大堂。
奇怪了，他們不是來抓我的嗎，怎麽全走了？
忽然發現趙老爺正神色複雜的看自己，心髒狂跳幾下，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看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底細，這讓良心尚在的鄭奕十分慚愧。
“趙老爺。”
“鄭奕啊，大人念你並無作惡之心，特開恩允許你繼續留在客棧，你可千萬要珍惜這次重新做人的機會啊……”趙老爺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
“趙老爺……”鄭奕隻說了三個字便潸然淚下。
……
錢府。
院門前守孝的白綾還未摘下，莫毅看了看，朝楊柳點點頭。
楊柳墊步擰腰一步就飛進牆頭，在兩聲尖叫中從裏麵打開大門。
這家的老爺已經被那梁山義子害死，沒什麽可廢話的了。
進了門，一眾嚇人拿著棍棒圍了上來。
“你們是什麽人，竟敢強闖民宅！”一個護院模樣的魁梧漢子握著刀大聲嗬斥。
“少廢話，你們家小老爺呢，讓他出來！”楊柳道。
“混賬，我們老爺豈是你們這些來路不明的人想見就能見的？！”護院一步跨出，舉刀推人。
“喲嗬，還來勁了是吧。”
楊柳抬手攥住刀鞘，手腕一轉直接將刀奪了過來，跟著狠狠一拍漢子右腿，魁梧護院哎喲一聲慘叫，撲倒在地。
“不知各位是哪一路的好漢，來我錢府有何貴幹？”
正堂內走出一對夫婦，都穿著粗麻織成的孝袍，男的生的高大英俊，女的則姿色平平。
“別裝傻充愣了，梁山已被我們剿，你識相的乖乖束手就擒。”楊柳道。
男人眼睛微眯，忽然從右手袖中滑出一把短劍朝身旁女子脖子滑去。
“不知死活的東西。”莫毅抬手彈出一道真氣，瞬間洞穿了男人的右臂。
倉啷一聲，短劍掉到地上，男人捂著血流如注的胳膊往後倒退。
女人嚇傻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丫丫個呸的，找死！”
楊柳朝前掠去，眨眼功夫就來到男人身前，右手一掌拍出，砰地一聲，男人撞穿窗戶飛入屋中，就聽一陣座椅折斷、瓷瓶破碎的劈啪聲響成一片。
見小女孩氣勢洶洶進了大堂，女人終於回過神來，尖叫道：“你們做什麽？！”
顧盼兒不知何時已到了她的身旁，柔聲道：“不必驚慌，我們是來緝拿梁山強盜的。”
“你們捉強盜為何要傷我夫君？”女子急道，“他又不是梁山強盜！”
顧盼兒歎了口氣，不知該如何解釋。
就聽屋內砰砰兩聲悶響，穿著麻衣的男人撞爛窗戶非入院中，滿口都是鮮血。
“夫君！”女子慘嚎一聲想要撲上，被顧盼兒用力拉住。
“別過去，你會死的。”
女子掙脫不了，頓時急了，朝那些嚇傻的仆役叫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麽，開去就老爺啊！”
那些仆役也就是有點力氣，碰上楊柳這樣的高手哪敢亂動，一個眼神掃過來腿就軟了。
他們互視一眼，默契的站在原地發抖。
“行了行了，嚎什麽。”楊柳從屋裏走出，直接給了那女子一巴掌，“還打算自己騙自己到什麽時候，他要不是梁山強盜，能抽出把劍往你脖子上架嗎！你給我清醒一點！”
女子突如其來的耳光打的一愣，隨後身體微顫，眼淚漱漱而落。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更震驚還在後頭呢，你知道你……”楊柳剛想說你知道你爹是怎麽死的嗎，直接被莫毅打斷。
“小柳兒，別這麽多話，把他帶下去。”莫毅道。
楊柳撇了撇嘴，拎著半死的男人往外走。
莫毅走到女人麵前抱拳道：“抱歉，讓你受驚了，但你夫君是梁山強盜一事證據確鑿，我們隻能公事公辦。”
他掏了枚銀大錢丟給一位管家模樣的老人，“這是賠你家那些打壞的桌椅的錢，告辭了。”
臨出門時，那女子忽然顫聲道：“大人，我……我爹娘一年內先後離世，是不是跟他有關？”
莫毅停步，隨後慢慢的轉過身搖頭，“並無關係，我們之所以抓他，是因為查到他早年曾是梁山強盜，身上背著血案。”
女子瞬間泣不成聲。
出了大門，眾人上馬去往孫家。
路上，莫毅將楊柳叫道身邊，“你知道你那裏做錯了嗎？”
楊柳想了想，“我不該說他爹娘的事情？”
莫毅點頭，“你想想差點投井自殺的徐冰兒，再想想這位錢小姐。
徐老爺不過病了三年，徐冰兒也並未跟胡雨岩成親，得知真相後就差點尋死。
若是讓錢小姐知道自己嫁給了殺害自己父母的仇人，你覺得她還怎麽活得下去？
小柳兒，實話實說當然是好品質，但若是對方無法承受實話帶來的傷害，那撒個謊也未嚐不可。”
空海念了句阿彌陀佛，“莫施主此言大善。”
楊柳點點頭，“大哥，我以後會注意說話的分寸的。”
莫毅微笑著揉揉她的腦袋。
之後三天，莫毅等人的抓捕足跡遍布梁山周圍十數縣城，將三十六人中的三十人全部送入大牢。
等待他們的將是律法的製裁。
至於那六個跟鄭奕一般無心作惡的，莫毅則全部給了他們重新做人的機會，隻是讓當地縣衙小心提防。
事情了後，眾人在徐家和董家各住了一日，讓兩邊人盡了地主之誼後動身返回會稽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