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隨園的常家兄妹
隨著空海掌的揉搓，淡淡的內力溫熱心滲入小女孩的手臂，小女孩覺得鑽心劇痛慢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好似泡溫湯的舒服，不禁有些恍惚。
過了一會兒，額頭微微出汗的空海將手拿開，微笑道：“好了，這樣便痊愈了，絕不會留下後遺症。”
“謝謝大師，謝謝大哥哥……”小女孩家教不錯，哪怕處在恍惚中，還知道向恩人道謝。
“以後別再偷東西了，這不是好習慣，剛才若非我們看見，你這隻手就再也不能用了。”莫毅拍了拍女孩腦袋，柔聲告誡。
小女孩呆呆的點頭。
已經罵到背刀漢子第十九代祖宗的楊柳見她這副呆頭鵝似的模樣，暴脾氣再也按不住，雙手叉腰教訓道：“你說你傻不傻，沒那順手牽羊的手藝，還敢去招惹那些凶霸霸的江湖人，這不是找死嗎？！你不會去偷那些腦滿腸肥胖財主啊！隻要趁他們看熱鬧的時候下手，十次有八次都能得手的知不知道！再說了，你這年紀正是討飯的好歲數，隻要可憐巴巴的看著大姑娘小媳婦，她們就會自動送錢給你花，當哪門子小偷啊，沒腦子！”
簪花被腰掛彎刀，滿身英氣的小姐姐罵的有些委屈，心說自己是第一次上街偷錢，哪裏能知道這些，卻又覺得小姐姐的話好像很有道理，是可以受用一生的經驗之談，便癟著嘴，噙著淚，委委屈屈的點頭道：“小姐姐，我知道了，我以後隻討飯，再也不打那些江湖人的主意了。”
“唉，怎麽這麽實誠呢。”楊柳歎了口氣，十分怒其不爭，“做人別這麽死板，萬一你運氣不好，幾天都討不到飯怎麽辦？”
“幾天都討不到飯？”簪花頓時惶恐不安，顯然是被餓怕了，“那我……那我就去偷那些看熱鬧的胖財主……”
“小姐姐，這麽說對嗎？”簪花見楊柳並不搭話，怯怯的問。
“嗯，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楊柳滿意的點點頭，“討飯為主，偷胖財主為輔，隻要你能把這個策略執行下去，我保證你以後餓不著，當年姑奶奶我……哎喲，大哥，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多嘴了。”
楊柳還沒說完，腦袋上就挨了一板栗，急忙抱頭求饒。
“胡鬧，什麽乞討為主，偷摸為輔，這是正道嗎，教別人也不教點好的。”莫毅沒好氣的掐一下小丫頭的臉頰，轉頭換一副笑臉問，“小姑娘，你叫什麽，家住哪裏，家裏還有大人嗎？”
“我……我叫簪花兒，家住在隨園，家裏……家裏……”簪花說著忽然急的哭了起來，“我哥哥被人打傷了，還等著我給他請大夫買藥呢，我沒偷到錢，這可怎麽辦……嗚嗚……”
眾人互視一眼，均歎了口氣，這世上，越是窮苦人，越是容易遭遇各種各樣的不幸。
既然能在這陌生的城鎮遇見，那邊是緣分，莫毅自然不會撒手不管，他擦著簪花的淚珠子，柔聲道：“別擔心，這位空海大師的醫術非常高明，有他在，你哥哥不會有事的。”
“真……真的？”簪花抽泣著問。
“當然是真的，你以為你的手是隨便哪個赤腳大夫就能輕易治好的？也就是你命好，要是沒遇上我們，你這手這輩子都抬不起來了。”楊柳插嘴道。
簪花立刻轉悲為喜，正要求著空海去給自己哥哥治傷，忽然身子一顫，怯怯的問：“大師，我……我現在身上沒錢，診費和湯藥費能不能以後在給？”
見空海表情瞬間凝固，急忙保證道：“隻要我討到飯，一定馬上付錢給你，我保證！”
五歲孩子的一番話，不但讓莫毅心頭微酸，更讓顧盼兒和溫同武眼眶微紅。
空海微笑道：“簪花施主，貧僧看病從不收錢，你莫要壞了貧僧的規矩呀。”
“從不收錢？”簪花一愣，旋即緊皺的小髒臉動容綻放，歡天喜地的拉著空海就往巷子深處走，“大師，我不會壞您規矩的，您快跟我來，我這就帶您去隨園。”
隨園，相傳是某位漢初才子的莊園。
那才子年少得誌，十八歲便入朝為官，三十三歲那年因厭倦了朝廷中的阿諛奉承，爾虞我詐，辭官返鄉，在抱山鎮買了座宅子，取名為“隨園”，從起不問世事，一心收羅天下美食，還曾留下過為一道菜，不惜想老農躬身行禮的“食壇”佳話。
莫毅初到此地，自然不知道這段故事，他們隨著簪花兒穿街過巷，不多時來到一座圍牆上長滿野草青苔的破敗院子前，好不容易才門楣上的半塊牌匾中認出個“隨”字。
“這地方倒是跟我以前住的破廟挺像。”楊柳輕車熟路的跨進門檻，因為連門也沒有，都不用推門而入。
眾人剛一進門，滿是雜草的院中便一陣漱漱響聲，莫毅看到了黃鼠狼的身影，甚至還有五彩斑斕的毒蛇。
“這地方能住人？”顧盼兒震驚了，她雖然因為家道中落而淪落風塵，但這麽破敗的地方卻從沒住過。
楊柳一副過來人的模樣道：“盼兒姐姐，你這就不懂了吧，對沒有靠山的乞兒來說，這種到處是蛇蟲鼠蟻的地方才是最好的安身處，不但潑皮無賴不會來，甚至連乞丐也不願意住。”
正說著，一條三指粗細的青蛇忽從屋簷垂下，三角蛇頭剛好懸在楊柳腦後。
“呀，蛇！”顧盼兒和溫同武大驚，空海和衛青、兔美都有些不知所措，楊柳站立的方向剛好擋住毒蛇，讓他們無法出手解救。
“楊柳，站著別動！”莫毅和馬豪腳下青石崩裂，同時朝楊柳左右兩側飛掠而去。
“沒事，別慌！”楊柳抬手製止大哥和馬大叔靠近，隨後氣定神閑的解下彎刀，緩緩扛在肩上。
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中，那條青蛇緩緩遊上刀鞘，朝楊柳手臂滑去。楊柳也不慌張，輕輕將刀放在地上，青蛇吐下芯子，慢悠悠遊進草叢。
“嘻嘻，別擔心，小時候老乞丐怕我被別的乞丐偷走，總是帶我住在這種地方，對這些蛇蟲鼠蟻的脾氣秉性，我早就摸透了，隻要別刺激它們，它們不會咬人。”楊柳笑嘻嘻道。
莫毅上去就給了洋洋得意的小丫頭一擊板栗，疼的她齜牙咧嘴，“混賬，什麽叫秉性都摸透了，你不知道傻大膽往往死的最快嗎，人一但失去敬畏之心，是很容易遭遇不測的！”
莫毅話雖說的大聲，但其中的關心與焦急卻人人都聽得出來，楊柳雖然腦門紅了，心裏卻格外溫暖，嘻嘻一笑，立刻詛咒發誓說以後一定多加小心。
莫毅冷哼一聲，不在理她，跟著簪花兒去往後院的住處。
“看看，惹大哥生氣了吧，以後別那這種開玩笑了。”衛青教訓道。
“切，要你囉嗦。”楊柳揉著腦門做個鬼臉，朝大哥追去。
“唉，這丫頭什麽都好，就是玩心太重了。”顧盼兒搖了搖頭，看著幽幽庭院的各處陰暗角落，下意識的往溫同武邊上靠了靠。
過了兩重院子，簪花領著空海和莫毅來到一座窗上梁上結滿蛛網的破敗柴房。
“哥哥就在裏麵。”簪花說著搬開門口幾扇當做房門的破窗框，跑進屋裏喊道，“哥，我帶大夫來了！”
就聽屋裏一個十分虛弱的聲音道：“簪花兒，你真去偷錢了？快還回去，我不是說過嗎，我寧死也不用那些髒錢，那會敗壞了咱們常家的名聲。”
“哥，我沒偷錢。”簪花兒剛要解釋，就被那虛弱的聲音打斷。
“沒偷錢？！沒偷錢你怎麽能請大夫過來給我看病，大夫出門是要收診金的！簪花兒，想不到你不但學會了偷東西，還學會了說話，你是看我死的不夠快，所以要氣死我嗎！”
“哥……我沒有，我沒有說謊……”
聽到屋內簪花兒的哭聲，莫毅和空海歎了口氣，兩人邁步進屋。
“小施主不必動怒，簪花兒確實沒有偷盜，貧僧來給你看病，完全是免費的，出家人慈悲為懷，治病救人從不收什麽診金藥費。”空海低頭凝視這稻草堆裏躺著的幹瘦倔強的少年，頭發散亂，麵如金紙，身上衣服比起簪花還要破舊醃臢。
“你……你是出家人？”約莫十二三歲的少年驚訝的問。
空海指指自己鋥光瓦亮的光頭，“如假包換。”
少年聞言想要坐起身行禮，卻因為太過虛弱而重新翻倒，忍過一陣錐心刺痛後，才勉強哆嗦著嘴唇道：“在下常饕，見過二位。”
“不必客氣，有什麽話等貧僧看過傷口再說。”空海說著俯身蹲下，將常饕翻過身來，撩起衣服。
莫毅製造了一眼，便眉頭緊皺，“這是什麽人下的手，居然這麽狠！”
常饕後腰臀部，大片的創口已經化膿潰爛，從形狀來看，是被人用鞭子生生打爛皮肉所致，對這樣的孩子下如此重手，這分明是本著殺人去的。
看著哥哥背後的傷，簪花兒心疼的眼淚鼻涕漱漱而落，小女孩抓著空海的袖子顫聲道：“大……大師，我哥哥沒事吧？”
“你不該躺著的，傷口既然在後腰，你就應該趴著，這麽簡單的常識也不知道嗎？”空海一邊責備，一邊將少年的製服直接撕開。
這麽髒的血衣，多遠一刻，就多感染一分傷口，還不如光著身子。
“嗬嗬，大師莫怪，我是怕嚇著妹妹，她不在時，我都是趴著的。”常饕勉強一笑。
“莫毅，這孩子的傷口已經發炎潰爛，不適合再住在這裏，你看是不是將他們……”空海轉頭問道。
“先帶回連升別院吧，若是大比結束之後他還沒好，我就在連升客棧給他們兄妹長租一個房間。”莫毅道。
錢，兩人不缺，善心，兩人也不缺，所以空海的話更像是一種出於互相尊敬的商量，而非詢問。
“哎喲，給人打成這樣還沒死，簪花兒，你哥的命夠硬的啊！將來搞不好能長命百歲哩！”四人身後，楊柳的聲音響起，跟著就是顧盼兒不忍的歎氣聲。
“來得正好，衛青，你把簡易擔架拿出來，這孩子要抬回別院慢慢治療，這裏沒法住了。”莫毅道。
“好。”衛青幹脆利落的點頭，摘下竹箱，將總共六節的簡易擔架拚好，掛上麻布，放在地上。
空海也不磨蹭，抱起常饕放在擔架上，衛青和楊柳一人一頭抬起擔架，被眾人簇擁著往屋外走去。
“諸位的救命之恩，常饕沒齒難忘，好了之後，常饕必為諸位做牛做馬。”擔架上，以為傷口牽拉而疼的渾身冷汗直冒的常饕顫聲道。
“嗬嗬，路見不平，出手相助，本就是我們的一直以來的習慣，你不用想太多。”走在前頭的衛青笑著道。
“我叫常饕，平常的常，饕餮的饕，還未請教哥哥的尊姓大名。”少年問道。
“我叫衛青，保衛家園的衛，青史留名的青。”衛青笑著答。
後麵抬擔架的楊柳聽到這話直犯惡心，“還青史留名的青哩，直接說青菜的青不就得了。”
常饕嘿嘿一笑，剛出月亮門，忽然想起一事，急忙對妹妹道：“簪花兒，書，書，書，前往別了把書帶走。”
小女孩拍拍懷裏的包袱，“放心吧，出柴房的時候我就把書取出來了，你說這些書比咱們的命都重要，我可不敢丟了。”
常饕欣慰一笑，“爹說過，咱們家曾經因為這幾本書而沒落，將來也會因為這幾本書而興旺。”
“那幾本是什麽書啊，《論語》，《春秋》嗎？”楊柳好奇問道。
簪花兒聞言緊張抱緊包袱，生怕會被人突然把書搶走。
常饕見楊柳不滿的撇撇嘴，立刻解釋道：“楊姑娘莫怪，小妹還不識字，以為書裏藏著什麽重大的秘密不能示人，其實不過是幾本爺爺和父親寫的菜譜而已。”
“原來是菜譜啊……”楊柳瞪一眼簪花兒，意思是你這小丫頭很不上道，之前白教你那麽多混江湖的技巧了，然後才道，“你指望這基本菜譜重新興旺，是打算開飯館嘍？”
常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