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金童不金
石板路上，馬車沿著車轍往抱山鎮前進，仿佛一列火車正沿著軌道上滑行，不需多加駕馭，便自動拐過一個轉彎。
“桃嫵姐姐，你這麽討厭那個嶽立群，他是不是長得很醜啊？”楊柳捏住自己臉頰，食指撐起眼皮做個鬼臉，“是不是長成這樣的？”
桃嫵苦笑，“要真是個醜八怪就好了，我也不用這麽煩，那家夥啊，不但生了副好皮囊，連武道天賦也是遠山門中數一數二的。”
“比大和尚和馬大叔如何？”楊柳問。
桃嫵掃一眼對麵表情尷尬的漢子，不屑道：“比他們強多了。”
馬豪立刻就不幹了，“喂，桃嫵，你這不屑的表情是什麽意思，空海和尚也就算了，我這相貌可是江湖兒女最認可的英雄相好不好！”
空海也道：“阿彌陀佛，桃施主，貧僧未皈依佛門之前，也是市井江湖有名的眉髯客，如今你之所以覺得貧僧長得不好，純粹是因為貧僧是個光頭而已，若是還有頭發，你斷不會將我與馬施主相提並論。”
馬豪臉色一變，轉頭瞪眼道：“空海，你這是在諷刺我哪怕有頭發也長得醜嗎？！”
空海雙手合十，有唱句佛號，“阿彌陀佛，在出家人眼裏，不論美醜，都皆是白骨骷髏而已，既是骷髏，又何來的美之分，馬施主不必多心。”
“好，這話可是你說的！”馬豪把茶杯往茶幾上一頓，惡狠狠的道，“我今晚就點了你的穴道，再去鎮上抓一個三四百斤的白骨骷髏塞進你被窩裏，讓你好好享受一下不分美醜的紅粉骷髏。”
空海大驚失色，馬豪這家夥可是敢說敢說敢做的混人，連忙認輸道：“阿彌陀佛，施主，你萬萬不可毀我清修。”
車上眾人都被兩人給逗樂了，忍不住哈哈大笑，連心情鬱悶的桃嫵也搖頭苦笑。
“桃嫵姐姐，那嶽立群比起衛青和陸遠如何？”楊柳繼續問。
“額，楊柳，你聊天就聊天，幹嘛扯上我啊！”趕馬車的衛青轉身抗議。
“去去去，我們聊正事呢，趕你的車。”楊柳轟鴨子似的擺了擺手。
“嗯……衛青還小，五官還未徹底長開，不好說，但比起陸遠，嶽立群的外貌恐怕還要強一些。”桃嫵想了想，覺得自己雖然厭煩嶽立群，但事實就是事實，也不好說謊貶低，那樣有如女俠聲譽。
“嗯，原來如此，懂了。”楊柳雙手叉在胸前，鄭重其事的說，“那就是跟大哥長得不相伯仲唄，這麽看來，那個叫嶽立群的家夥確實長得不差了。”
桃嫵聞言仔細端詳起莫毅，直看的莫毅覺得如芒在背，這才點頭道：“算各有千秋吧，嶽立群是那種帶著一絲邪氣的英俊，莫毅則是那種中正平和的俊朗，兩者略有不同。”
“英俊中帶著一絲邪氣，就是後世姑娘最愛的痞帥唄。”莫毅摸摸自己臉頰，心道，“可中正平和的俊朗是什麽鬼，有這麽形容長相的嗎？”
其實莫毅並不知道，對於男子長相的判斷，像桃嫵這般閱曆豐富的成熟女人，除了看五官臉型外，還會透過眼神去看男子心性，他心中無邪，又極富正義感，自然眼眸中透著一股中正平和之氣，而桃嫵那句“中正平和的俊朗”，其實是一句話概括了他的心性與外表。
馬豪斜睨一眼莫毅，覺得這樣的長相實在不配說自己是江湖兒女，“桃嫵，既然嶽立群是個美男子，武道天賦又高，那你何不從了師命，跟他結為道侶算了？”
“這確實是個看起來不錯的主意，可……”桃嫵舉起茶杯輕呷一口，隨後歎道，“唉，可我自幼就對他無感，哪怕是大家都覺得我們結合乃天作之合，我自己也覺得沒什麽實質問題，可心底卻就是不願意，武道一途講究遵從本心，否則修煉必定遲滯，我總不能為了一樁看似沒問題婚姻，就跟自己的本心過不去。”
莫毅點頭道：“所謂強扭的瓜不甜，沒感覺的話，還是別勉強在一起為好，否則本該美好的婚姻生活就會變成一種折磨，既苦了自己，也害了對方。”
桃嫵眼睛一亮，“行啊莫毅，沒想到你對婚姻也有這麽深的認識，你該不會已經在家鄉娶妻了吧？！”
顧盼兒聽到這話心弦一緊，看向莫毅的眼神裏多了幾分緊張，要是公子已經娶妻，那將來自己跟公子在一起，就需先過夫人那關，若是夫人不喜歡自己，那做妾一事就不好辦了！
“額……”莫毅沒想到自己一時嘴快，竟把前世那些情感節目裏的套話說了出來，真是最坑不過“非誠擾”，忙補救道，“這些話都是我的先生說的，我的先生娶了位悍妻，動不動就把他轟出屋子，日子過得恓惶極了。”
“原來是你的先生說的，難怪，看你這樣子，也不像是已經娶妻的。”桃嫵點點頭。
“那是自然，在下尚有壯誌未酬，怎麽可能娶妻生子。”莫毅義正辭嚴的道，“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才是我要做的事情。”
“嗬，天地立心，生民立命，開萬世太平，誌向還真遠大。”馬豪哈哈笑了起來，眼神裏卻沒有絲毫不屑，“不過憑你現在的表現來看，這四句話還真不是拉大旗作虎皮，要是在這麽修煉下去，你搞不好還真能做到也說不定。”
桃嫵道：“果然是儒家弟子，各個都想著青史留名，幹一番大事業。”
顧盼兒聽說公子尚未娶妻，暗暗舒了口氣，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隻覺得甘甜無比。
“沒娶妻最好，沒娶妻最好，這樣自己就不用過夫人那關了。”
“對了莫毅，你的先生是誰啊？從沒聽你說起過。”空海和尚好奇問道。
“額……”莫毅一怔，隨即本能反應的回答，“董仲舒便是我的授業恩師。”
……
萬裏之外，打了數十年光棍的董仲舒返回書院，左腳剛跨過門檻，便打了個聲振屋瓦的噴嚏。
董仲舒撓了撓頭，茫然四望，心說：“誰在背後罵我？”
……
“原來你的先生是那位一手道理，一手暴力的董賢人，難怪你不止學問高，連武道修為也如此恐怖。”馬豪等人恍然大悟。
對於那位出了名愛邊打邊聊的儒家賢人，眾人都有深刻印象，要說如今的儒家賢人裏，有誰的名號在江湖上最響，那非董仲舒莫屬。
“嗬嗬，尚未建功立業，不敢提先生名諱，咱們聊點別的吧。”莫毅怕聊多了露出馬腳，決定趕緊轉移話題。
嘚嘚蹄聲中，馬車前方不遠處已能看到刻著“抱山鎮”三字的巨大牌樓，大理石砌成，隻要過了牌樓，便算進了抱山鎮。
眾人見鎮內處處張燈結彩，攢動的人頭中多是背刀掛劍的江湖人，馬豪不禁讚歎道：“不愧是要舉行五嶽大比的地方，果然熱鬧，比之雲顛集市都不遑多讓。”
提起雲顛集市，眾人心頭同時一沉，再沒了之前輕鬆愜意的氣氛。
上萬江湖人死於一場屠殺，實在太慘了。
“唉，我說錯話，我說錯話，自罰一杯，自罰一杯。”馬豪說著拿起茶杯一飲而盡。
六根石柱的巨大牌樓下麵，負責維持秩序的遠山門弟子與縣衙官兵涇渭分明的立著，一邊負責跟江湖人盤道，一邊負責檢查普通百姓中有無毛賊強盜。
馬車靠近，遠山門弟子立刻騷動起來，一人高呼：“桃師姐回來啦，趕快去通報掌門和少掌門！”
十餘人呼啦一下朝馬車跑去。
“唉，大家稍等，我去跟師弟們打聲招呼。”桃嫵歎了口氣，起身躍下馬車。
“看來桃嫵姐姐在門派裏威望很高啊，咱們這次一定能得到特別優待，大魚大肉少不了哩。”楊柳興奮的扭來扭去。
“像桃嫵這麽年輕的三境武夫，哪怕在一流宗門，也是不可忽視的天才了，何況是遠山門這樣的二流門派。”馬豪說完嘿嘿一笑，“不過你說的沒錯，咱們又能大吃大喝了。”
一旁的空海不鹹不淡的喝著茶，見兩人都有敞開肚皮大吃一頓的想法，潑冷水道：“我看這次你們的打算要落空了。”
“為什麽？”馬豪和楊柳一愣。
“自古不止紅顏禍水，連美男子也是禍水……”空海說完便閉口不言，似乎打算看什麽好戲。
那一頭，桃嫵回到車旁，笑著道：“走，上山，我幫你們在宗門裏要了一排上好的廂房，就在我屋子旁邊。”
“有勞了。”馬豪笑著點頭，隨後朝空海和尚挑釁的揚了揚眉毛，意思是看看，這就是朋友。
卻聽得一聲充滿歡喜的男聲從高處響起。
“桃小嫵，你可算回來啦！”
一襲黑中帶金的身影已落到桃嫵身旁。
桃嫵有些不自然的道：“嶽師兄，好久不見。”
“嶽師兄？嶽立群？！”楊柳立刻瞪大眼睛打量桃嫵姐姐身旁的挺拔男子。
這人的個子似乎比大哥還高半頭，少說也有八尺，精致的五官配上黑色繡金長袍，看著確實挺唬人。
“小妹妹，你認識我？”嶽立群轉頭朝楊柳一笑，帥氣中帶著三分脾氣。
“不，不認識。”楊柳嫌棄的擺擺手。
這種人，她過去在青樓見多了，好些不正經的風流公子都是這麽笑的，看到就覺得惡心。
嶽立群沒想到小丫頭居然是一臉嫌棄的表情，不禁有些錯愕，一旁的桃嫵忙打起圓場。
“師兄，這幾位是我在江湖上新結交的朋友，一起並肩打過兩場硬仗，這位是鐵拳打三江的馬豪，這位是……”
桃嫵一一介紹，嶽立群逐一抱拳拱手，應對的大氣得體，一看就知道家教極好。
但等到桃嫵介紹到莫毅時，嶽立群明顯身子一僵，隨即才微笑道：“董賢人的弟子蒞臨，遠山門不剩榮幸，咱們都是年輕人，抱拳未免太過生分，我們來拉拉手吧。”
漢朝時，不光有拱手禮，有時親近之人也會拉手問好，跟現代的握手禮有些相似。
莫毅不疑有他，覺得要拉手就拉手唄，也無所謂，便伸手過去。
結果伸手一握，一股霸道凶猛的力量立刻從嶽立群手中傳來，雙手立刻微微變形。
莫毅皺了皺眉，心說：“這家夥搞什麽，我又沒得罪過他，何必玩這種捏人手骨的陰險暗算？！”
忽想起空海之前的那句美男子也是禍水，立刻明白是怎麽回事，感情這家夥把自己當情敵了。
莫毅心中無奈苦笑，覺得自己真是無辜躺槍，卻也惱怒嶽立群的不分青紅皂白。嶽立群的實力應該在二境巔峰，這般突然下手偷襲，若是自己隻是位一二境的武夫，此刻隻怕手骨已經粉碎。
想到這裏，莫毅便不再客氣，手上加重力道，先是跟嶽立群僵持不下，等對方露出詫異之色時，猛然用力一捏。
嶽立群隻覺一股凶狠霸道的力量如鐵鉗般將自己的手骨強行捏在一起，疼的幾乎失聲尖叫，但為了麵子，他還是咬牙忍住了。
“嶽兄，咱們雖然相見恨晚，但畢竟是兩個男的，這麽一直拉著手恐怕有些不妥，要不，咱們鬆開吧？”莫毅微笑道。
“好，你小子夠狠，居然在我的地盤上陰我，回頭進了遠山門，我早晚讓你嚐嚐苦頭！”嶽立群心中火冒三丈，覺得自己被莫毅陰了，他當然不會認為是自己實力不濟，畢竟能在十幾歲時成為二境武夫的人實在鳳毛菱角，自己若沒有父親傾盡宗門資源的鼎力栽培，恐怕也絕難有此成就。
礙於桃嫵在這裏，嶽立群也隻得笑著點頭，“對，莫兄弟顧慮的是，相見恨晚也不再一時，來日方長嘛。”
兩人鬆開手，一場無形中的交鋒隨即終結，隻留下一段仇怨彌漫。
莫毅聞言鬆開手，轉頭朝桃嫵歉然道：“桃女俠，如今遠山門主辦五嶽大比，想必宗門內一定有無數事情需要處理，我們就不大上山叨擾了，改日在拜訪。”
“你們不上山？”桃嫵一愣，“那你們晚上住哪兒啊？”
莫毅笑道：“抱山鎮這麽大，我們總能找到客棧投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