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4.頭七

  那天天氣不好,陰沉得厲害,烏雲好似已經壓到了宿舍樓頂,空氣很悶,一絲風都沒有。


  劉燕妮的母親坐在劉燕妮的床上,流著眼淚拍著床板,痛心疾首地質問徐幼芽,他們的女兒究竟哪裏得罪了她,為什麽徐幼芽要害他們的女兒,徐幼芽還有沒有良心。


  徐幼芽站在他們夫妻對麵,一句話都不說,低著頭扣手指頭,眼淚吧嗒吧嗒掉在手背上。


  劉燕妮的父母不知道聽信了哪一個版本的傳言,堅信就是因為徐幼芽,張梓才對劉燕妮下了毒手。


  趁著劉燕妮媽媽指責的間隙,徐幼芽抽抽搭搭地說:“阿姨,不是你說的那樣,我沒有……”


  劉媽媽憤怒地開口:“住口!我們還能冤枉了你?燕妮活著時候對你那麽好,你坑了她,你到現在還在狡辯,一點愧疚都沒有,你對得起燕妮嗎?你還是個人嗎?”


  徐幼芽小聲抽泣:“不是,真的不是……”


  一直站在陽台門口抽煙的劉爸爸這時候說話了:“行了,什麽是不是的?我們能把你怎麽樣?殺人的是張梓,警察已經把他抓了。不管你做過什麽,你都沒有直接犯罪,我們也不能把你殺了,你還有什麽不能承認的?我們也就是想讓你去給燕妮磕個頭,陪個不是,讓她走的安心些,就連這麽個願望你也不能滿足我們?”


  徐幼芽哭得氣都喘不勻了,搖著頭:“我能去,可我沒有……”


  劉燕妮的媽媽突然把劉燕妮的相框甩過來,萬幸徐幼芽躲的快,相框擦著徐幼芽的耳朵飛過去砸在後麵的牆上,白白的牆壁竟然被相框的角砸下去一個小手指肚大小的坑。


  劉燕妮的爸爸趕緊衝過去壓住劉媽媽,不讓她繼續動手,劉媽媽哭喊著,指著劉燕妮叫罵著。


  宿舍門關著,門外圍了好些“聽熱鬧”的學生,一聽到裏麵打起來了,一個個眼睛都要放出光來了。


  她們互相遞送眼神,她們就知道這個舍友肯定有問題,否則人家的爸爸媽媽怎麽不打別人要打她?

  在裏三層外三層的包圍圈外,驀然響起一道清冷的聲音:“麻煩讓讓。”


  人們回頭一看,是劉昕。


  她也是在傳言中擁有姓名的人物,所以她一出現,圍在宿舍門口的學生們紛紛退讓開了一條路。


  劉昕推開宿舍門,並沒有再關起來,而是敞開門,大大方方讓門口那些人看,她們反倒不好意思了,有走掉的,還有退了好幾步的,還有不斷裝路過的。


  劉燕妮的媽媽正抓了徐幼芽的手要拖她去樓下劉燕妮墜亡的地方去磕頭,可不管她怎麽拽,徐幼芽都穩如泰山,劉爸爸好似拉架,實則縱容劉媽媽拉拽徐幼芽。


  劉昕推門進來,就看到了這麽一幕,她身後圍在宿舍門口的女生們做賊似的探頭探腦。


  劉燕妮的父母是認識劉昕的,也聽說劉昕跟徐幼芽鬧別扭搬出去,乍一見到她,夫妻兩個都愣了一下。


  徐幼芽哭的抽抽搭搭,咕噥著叫她的名字:“劉昕……”


  劉燕妮媽媽對劉昕說:“你來的正好,跟我們一起拉她去給燕妮磕個頭。以前她對你做的缺德事,我們跟她一起算賬。”


  劉昕走過來拌開劉燕妮媽媽的手,說:“阿姨,我和徐幼芽沒有要算的賬,我是因為想要考研所以才搬出去的,隻為了清靜。我不知道誰跟你說過什麽,你別信。”


  徐幼芽吸溜著鼻子,眼圈紅紅的,眼眶裏都是眼淚,看著劉昕,說:“救命啊。”


  劉燕妮媽媽有些發懵,鬆開了抓著徐幼芽的說:“不是……你怎麽不分好歹呢?”


  劉昕的聲音很亮,在門外“路過”的學生也能聽得很清楚,她說:“阿姨,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不能因為燕妮出事了,她身邊的人就都有罪。張梓追求燕妮的事我也知道,我也知道燕妮不喜歡張梓,還知道燕妮一直在找機會要跟張梓把話說清楚。可我沒想到說清楚的後果是張梓動手殺人。這事,如果說幼芽有錯,那她的錯隻是那天不應該去圖書館,而是應該陪著燕妮。”


  劉燕妮的爸爸擲地有聲道:“無風不起浪!”


  劉昕說:“網上還有傳言說劉燕妮辜負了張梓的真心……”


  劉燕妮媽媽幾乎吼起來:“他們胡說!”


  劉昕無奈地歎了口氣:“無風不起浪。”


  劉燕妮的爸爸紅著一雙眼睛狠狠瞪著劉昕。


  劉燕妮媽媽雙手捂臉,痛苦地哭著,嘴裏嗚嗚噎噎地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最終,班主任來了,花了好大的力氣才勸說劉爸爸和劉媽媽離開,不過這麽一來,在劉爸爸和劉媽媽嘴裏班主任也成了壞人。


  不過此時在他們看來,全校沒幾個好人,被他們說是壞人就壞人吧。


  劉爸爸和劉媽媽走後,班主任又一次詢問徐幼芽需要不需要換宿舍,畢竟這房間死過人,樓下幾層寢室的學生都提出要換房間,沒道理要求徐幼芽繼續住在“凶宅”裏。


  徐幼芽再一次拒絕了。


  送班主任走後,徐幼芽低眉順眼地站在劉昕床前。


  劉昕忙著把被褥從超大號的行李箱裏搬出來,根本不理會徐幼芽。


  徐幼芽的兩隻內八字腳在地麵上搓啊搓啊,嘀咕道:“謝謝啊。特別感謝。你這是雪中送炭,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我感謝你一輩子。”


  劉昕冷冰冰地說:“不用。我又不是為了你。”


  徐幼芽瞅著劉昕:“不是為了我還能為了誰?這屋裏就剩咱們兩個還活著的。”


  劉昕喟然靜立,一臉沉重。


  徐幼芽賊頭賊腦地看著劉昕,好像劉昕是個絕世大寶貝,偷出去能賣好多錢的那種寶貝。


  劉昕沒留意到徐幼芽的眼神,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接著收拾東西,裝作什麽都沒聽到的樣子。


  其實那天是劉燕妮的頭七。


  當天夜裏,劉昕踏踏實實睡覺,她相信這世界上沒有鬼,就算有鬼,劉燕妮那麽好的姑娘,變成鬼也不會是害人的鬼,更何況,冤有頭債有主,她和徐幼芽全都沒做虧心事,怕什麽鬼叫門?


  可徐幼芽睡不著,她覺得劉燕妮今天晚上會“回來”,這些天來她一直在等這一刻。


  徐幼芽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一直看,兩隻眼睛在暗夜裏熠熠生輝,萬幸劉昕睡了,否則得被她的這雙眼睛嚇得重塑三觀。


  寢室裏很安靜,走廊裏偶爾走過的腳步聲顯得特別悠長。


  淩晨三點,在徐幼芽快要撐不住的時候,鬼氣猝然沿著牆角在寢室裏傾瀉開來。


  徐幼芽噌地一下坐了起來,扭過頭看向鬼氣的來源——陽台。


  劉燕妮身形扭曲地站在陽台門口,在她的腳下,一條兩指寬的鏈條像是一根縫衣線自腳踝穿入,從膝蓋穿出,在腿上繞了一圈,又穿進了掌心,從手背穿出緊緊勒在胳膊上。


  徐幼芽驚愕地看著劉燕妮,劉燕妮麵無表情地看向徐幼芽,兩“人”的視線在半空相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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