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站澤的故事(7)並非意外
戰澤跟著洛青一家從疊濤港乘船返回到盈月堡。盈月堡在方洲南海沿海最西邊的一個海灣——攬月灣,也是方洲大陸在南海的最後一個港口。因為方洲西部的海岸線完全被山脈覆蓋,所以離開攬月灣後繞大陸航行的下一個港口,是在方洲西北角,接近北冰洋的格陵蘭港。方洲的商船極少遠航到那麽遠的地方,除非有南海海軍的軍艦護航。近幾十年來,方洲和雪國幾乎沒有來往,所以也沒有幾艘船隻從攬月灣到格陵蘭。
這天,已經基本康複,可以自由走動甚至跑動的戰澤,在洛林的陪同下,在盈月堡外麵的港口集市上閑逛。兩年多沒有逛過碼頭集市的戰澤興奮無比,雖然這裏的集市規模和熱鬧程度完全不能和方洲最繁華的海珠港相比,但是那個久違的“小澤少爺”似乎活了過來,在戰澤騎士的表麵下,蠢蠢欲動。洛林興致勃勃地聽戰澤對海珠港天花亂墜的描述,但其實,他更感興趣的是戰澤身上發生的變化,他似乎看到了一個很不同的戰澤。他們倆在玲琅滿目的集市中一個攤位一個攤位地閑逛著,時不時用手語互相討論著一個貨品的真正價值。
他們在一個檸檬紅茶攤位前坐下來,準備休息一下。洛林和戰澤都是貪吃甜食的人,而且都喜歡在自己的茶裏放很多蜂蜜,所以桌子上的蜂蜜很快被兩個人瓜分完,洛林隻好跑到老板那裏再買一罐蜂蜜。
“走了哥哥,又來個弟弟。你身邊總有跟班的啊。”隨著聲音,洛林空出來的位置突然被一個不速之客占據了。戰澤抬頭,發現來人正是自己兩年來的死敵,校場上的競爭對手,蕭建瀾。蕭建瀾來自月帆京城貴族家庭,和戰澤洛青同年考入訓練營,一直是戰澤最強有力的競爭對手。除了在訓練場和課堂以外,他倆在任何事上都要一爭高低。從誰的追隨者最多,誰吃的饅頭最多,誰能餓的時間最長,到誰挑戰的禁忌最多,誰接受的懲罰最慘。總之兩年來讓戰澤不得安生存在,就是這個家夥。
現如今,蕭建瀾以優異的成績考入海戰隊訓練營。戰澤很不服氣,要不是自己意外受傷錯過考核,哪裏輪得到蕭建瀾考第一名!不過此時此刻,戰澤覺得,同學一場,好聚好散吧。於是很有禮貌地點點頭:“祝賀你如願以償考入海戰隊。”
蕭建瀾嘴角抽了抽,做出他那副標誌性的玩世不恭冷笑臉:“沒什麽意思啊。真可惜,接下來的兩年,沒有你當我的對手。”說著,他俯身靠近戰澤的麵前,挑釁性地挑了挑眉毛。
“你可以到戰艦上去等我。”戰澤隨意地靠在椅背上,順勢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哦?這算是一個約定嗎?”蕭建瀾也靠回自己的椅背,手中卻擺弄著洛林的杯子。
“這個座位有人了,你還是換個桌子吧。”戰澤伸手想把洛林的杯子拿回到自己這邊。卻不料被蕭建瀾一把緊緊握住了手腕,還是受傷的左手。
“兩年來,你身邊的位子總有人,你的床邊總有人,你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形影不離。現在你們終於要分開了,他居然又把自己的弟弟塞給你。”蕭建瀾突然壓低聲音,惡狠狠地說著,他攥住戰澤手腕的手像燒熱的鐵一樣灼熱。戰澤還沒反應過來他這番話的意思,就連胳臂帶人被拽過桌子的中心線,撞在一個堅硬的胸膛上,同時後腦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了頭發,戰澤剛要驚呼,聲音還沒離開喉嚨,就被一張嘴給堵在了嗓子裏。
“什麽情況!”戰澤驚得一萬隻騎士團的戰馬在心中奔過。“這是什麽近身格鬥術!”他受傷的左肩被死死扣在兩人的胸前,完全使不上勁,他用右手拚命想推開那塊石頭般堅硬的胸膛,同時把頭往後仰,想要躲開那正在肆意襲擊他口腔的牙齒和舌頭。但是扣住他後腦勺的手讓他動彈不得。
戰澤隻好狠狠地咬下去。他嚐到了血的味道。但是對方完全沒有退縮的意思。“這個瘋子,他就是斷了胳膊斷了肋骨都能繼續打下去的瘋子。”戰澤心裏恨著,他恨自己一時不備,讓蕭建瀾占了上風。但是為什麽找這樣羞辱的方式來挑戰呢!他不是已經得意洋洋地贏了最終勝利嘛。
終於,蕭建瀾鬆開了戰澤。他舔了舔被咬破的嘴唇,邪魅地笑著。
“從進入訓練營第一天起,我就看上你了,但是你身邊那個陰魂不散的影子,總是纏著你。這兩年來我和你鬥,就是為了讓你時時刻刻想著我。”蕭建瀾盯著戰澤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
戰澤手腕疼,肩膀疼,頭皮疼,腦仁兒更疼,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為什麽!”他的舌頭都腫了,隻能含含糊糊地說出三個沒用的字。
“因為你是最好的。”蕭建瀾突然又俯身過來,在戰澤的耳邊吹著氣說道。
戰澤本能地用右手攥住對方胸前的衣襟,趁對方不備順勢一代,同時自己側身讓過,用左手肘在對方後背一擊,要將其摔到地上。蕭建瀾身手果然不一般,及時用手撐住了桌子,沒有被摔個嘴啃泥。
此時周圍的一些人停下來看熱鬧,這些碼頭上常年跑船的水手們什麽沒有見過呢,他們興致勃勃地看著兩個貴公子模樣的年輕人的糾纏,一邊吹著口哨。
軍營這兩年來,戰澤沒少被人明示暗示地表白過,顧及人家的玻璃心,他一般都是好言婉拒。但從來沒有這樣被公開羞辱過。初吻啊,就這麽沒了?
“我沒這喜好!你別自作多情了!滾!”戰澤氣得渾身發抖。
蕭建瀾的臉上又掛起了他標誌性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是不是自作多情,遲早,我們軍艦上見分曉。”說完,他整了整衣服,帥氣地捋了捋頭發,轉身離開之前,他頓了頓,壓低聲音說道:“可惜啊,那條繩子其實是為洛青準備的。”
戰澤定在原地,周圍的一切似乎凝固了,耳邊隻有尖銳的嗡鳴。“他說了什麽?難道這一切,不是偶然,不是意外,而是一個陰謀?”他覺得自己需要坐下來。
然後他看到洛林,站在不遠處,拿著蜂蜜罐子,一動不動,驚愕地望著他,眼睛墨綠得近乎成為黑色。於是,戰澤從他的驚駭中恢複了過來。他扶起摔倒的兩把椅子,桌子上的兩杯還沒來得及喝的檸檬紅茶灑了一地。他招招手,洛林馬上跑了過來,擔心地看了看戰澤的嘴唇,又看了看戰澤青紫的左手腕。滿眼的焦急。
“你都聽見了?”戰澤存著僥幸心理。
點點頭。
“害怕了?”戰澤笑笑問。
搖搖頭。
“別擔心,我們先回去吧。不要和洛青提起來。”
點點頭。洛林一路走在戰澤的左邊,以免擁擠的人群中有人撞到戰澤傷痕累累的左臂。“兵營裏,軍隊裏,以後軍艦上,很多這種人。”洛林點點頭。
“但是我和洛青不是這種人。”戰澤覺得還是很有必要解釋一下。洛林乖巧地點頭。
“這種事會時有發生。你慢慢會懂的。”洛林翻了翻眼睛,手語道:“如果你說那種事的話,我出海的時候每天晚上都聽到。”
戰澤僵在了原地,洛林也停下來詢問般地望著他。戰澤驚訝地看著洛林那張天真無邪的少年的臉,他提起這種禁忌話題的時候,居然好像在說“這杯茶不夠甜,需要多加點兒蜂蜜”一般稀鬆平常。
戰澤有點兒哭笑不得。這個小精靈鬼!他真不知道,他倆之間,誰是那個騎士,誰是那個需要被拯救的少女。